这是旧作,写于2017.12.31,几天前在下面链接的那篇文章里提及它,于是想录下来,因为觉得写得真切,故希望不被自己遗忘。
不知觉里,临窗的那几梭花叶上,渐渐潺湲地沤起几许寒皎的,璎珞样的露水,正猜着是不是疏融的雪络,便有人咚咚地敲我的门板……
思绪瞬间回返,才从潇潇的几日冷雨中过来,独自瞅着窗际那几片伶仃的叶儿,怏怏地被雨濡湿,又一朝一暮地被晞干。门边的那把伞,几日里也是湿了又敞阴,才蒸昧了水渍又拾去淋雨,一乍一乍,更难消受起自己的落寞,总弄得双眼也乍泪乍愁,叫人如何去面对那愈日萧寒的雨呢?
唯有昨天,积潦的雨也差不多干净了,倦着眉目垂垂为旧岁待老,屋后的水篷上又传出细响,刚恼火着又起雨了,然而不知闭着眼昏昏了多久,偶张开眼睛时,独望见那一枚隔窗的短叶上,仿佛积上了一层明澄的釉,晶莹地映出光泽,我想应该是被微霖润湿了,却此时有一丛绒绒的絮,即刻飞歇在这津津的叶面上,融了半,剩的如骤发的一髻蕊,在叶上泊着,须发般略散,还怪端正的,又不时等这一绒雪消融了,叶片仿佛更加朗润,盈盈地看似一只瞳孔,犹然显出它的嫩绿,想着它是那冉冉半来的春信匆匆催绿的,仿佛看着这眼睛似的圆叶,就望见那春之葱茏纱袖玲珑的一角,和那区区一角里所彰示的娇碧稠叠的将来,也许冰雪是为了拭明窥春的镜子,仿佛看见冬天提着春的裙裾走来,雪花铺成她来时的道路——寒芜而兼生机的道路。
此时敲门声愈急,我终于回想过来,开了门,是外婆提醒我去坎上的浴室了,我突然一丝愉悦地别开那片叶镜,匆匆去提伞了。
出门,雪郊才染却三分洁白,望着山川支离的雪,我到底庆幸自己没有历经过流离的岁月,不必因景而牵扯某些痛楚,如果越过北地的风尘与冰雪而来的人,此刻他们的乡心应该是和这杭城的碎雪一般飘零了吧。
“北国?”我暗暗想,他们哪里见过这样轻盈,柔和的雪呢?仿佛是当春柳絮的季节般,那些雪乘风正对着我,朝我翩翩袅娜的扑迎,用伞盖当头遮了,它们就从伞侧飞速溜走,绒花花的,绵一般的雪,抱逑逐对,零碎地从我耳畔掠去终杳杳,有一些也簌簌地掣着银白的尾痕,在遥青前旋旋地跳舞,又有些捉住罅隙,涌集在我的襟上,袖底,衣面上,也不融,只是不平齐地在嘶风里攒动着,寒紧的风裹挟着它们冲撞着我的伞,它们仿佛在我身上寻求见了庇护,慌张地在我身上的某处颤抖着,不时间,也有几处雪被风卷走了,他们是在流离啊,被风追赶着坠落人间,仿佛在嘲笑我这个不知飘零苦味人的天真,我不禁悲恻与伤怀,然而我不能做什么,只是走我的路。等到撞见一座平矮的石桥,停下来,望见桥下翻滚着白浪花的河水,看见那些雪羽飞速地,不知数地坠进这片激流,我仿佛突然听见它们的哀嘶了,我的悲恻也忽然成了委屈。它们是忍受不得凄风的狂暴,而投河陨落了,谁又见过这样苦命,这样无依的雪呢?
可难道尖冷的北风与这河水,不一样刺骨的寒?一样迢簸的漫长吗?
“难道这地床与你那人间,不一样难堪吗?”
我仿佛听见我的心如是地回答我,在昨日那个雨雪凄零的末年,而雪终是无言语的,在我的襟上,袖底,衣面上,不平齐地涌落着,不在嘶风里,而在我哀嘶的心里。
不知不觉,桥上也积上一层孱薄的雪衣,桥下的水流依旧呜咽着,是比刚才更冷了一些吧,河面也仿佛是镜,在这样冰冷的水镜上,雪浅浅地啄出波心,又浅浅地消融在里面,仿佛那镜中可以映出一些它们的须眉,我的样子模糊中也混杂在里面,但我的影子,啄不出波心,只有一粟一粟的雪在我影上叩出涟漪,我眼角的光影一次次泛开波澜,歇来时却一成未改,只有我知道,我的瞳孔中多沉没了一芥冷骨,一芥落难者的冷骨,也许,倘我也投入这河水,天空会明白,他的眼中,也多沉没了一芥冷骨,一芥怮难者的冷骨。
这样想着,我掸落了衣袖上的雪丛,看它们缓缓落入了急流,那冰冷水镜错宗的须眉里,又仿佛看见了——怔怔地看见了,这河流奔流过了南国春夜的远方。
我问自己,这人间与那地床,哪个等得起春天?
也许我所爱着的,才等得起那遥远的春。
如此,便对自己讲着:好好活下去吧,走这寒芜而兼生机的道路——等这生命之潮有一日和春天交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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