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对,盐,食用盐,烧菜用的 。
你有借过吗?
我借过。
几天前,烧饭的时候,就发现盐快没了。
一拖再拖的,要么是那一天没去超市,要么是去了,把这事给忘了,反正总是因为各种原因没买。
每次一边翻炒着菜,一边伸手取盐盒,眼瞟到盒内的那一刻,心总是一惊:盐快没了!然后,关于借盐的那段往事便浮上心头。
“记忆”是很神秘的,当你刻意去回想过往的岁月,往往发现只能想起那些重要的日子或者比较大的事件。
而关于一些琐琐碎碎的日子和经历,往往是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越刻意,越想不起来。
有时候,一个小小的事件,一件小小的物品,却能不期然地打开一段记忆。
就像密封了很长时间的酒,只要撕开小小的一点封口,那经年沉淀的香气便争先恐后地涌出来,捂都捂不住。
02
印象中,借盐这事儿多半发生在我妈做手擀面的时候。
不是因为巧合,而是因为那时候生活不富裕,最常吃的就是手擀面。经常是早晨一顿手擀面,中午一顿粥加馒头,晚上再来一顿手擀面。
吃粥的时候,菜园里有什么菜,就炒个什么菜,无外乎生瓜、丝瓜、豆角、苋菜、茄子、冬瓜之类。
若是赶上换季,菜园里什么菜也没有,直接就着腌的萝卜干或者雪菜,就是一餐饭。
吃手擀面的时候,面里放些苋菜、小白菜之类的叶菜,就连炒菜这事也省了。所以,那时常常吃手擀面,早晨一顿,晚上一顿。邻居们也大抵如此。
我妈站在大大的案板桌前,拿着一根长长的擀面杖,很用力地一下一下地擀着面,手上满是面粉,护袖和围裙上也总是沾着一些。
我妈做手擀面的时候,我常常要帮忙烧锅,一把接着一把,给地锅续柴禾。
我妈边擀面,边操心着锅里的水,等到面擀好时,水也差不多快开了。
我妈用手朝盐罐里一探,说:“盐没了,快到你奶家借些去。”
说到这里,大家可能不明白,觉得自家奶奶的东西,那还不就是自己的嘛?咋还要借啊?盐没了,直接去抓一把不就行了,怎么还用“借”啊?
其实不然,在我父辈那代,一家孩子总是很多,女儿成年后,就嫁出去了,儿子结婚成家后,也要和父母分家,自力更生。
由于衣食起居并不在一起,所以就有明显的界限感,你的就是你的,我的就是我的。你需要什么东西,我可以给你,但一定要很正式地说一下。
刚开始的时候,我挺抗拒借盐这事的,啥?借盐?
那时我人虽然小,但已有很强烈的自尊心,觉得跟别人借东西是很不好意思的一件事,再说了,借啥不好,居然借盐?
03
不明白为啥,脑海中忆起借盐这事的时候,现场往往只有我和我妈两个人,我爸不知道忙啥去了,我哥也不知道玩啥去了。
我妈既要照顾面,又要忙着洗煮面用的蔬菜。那情形,借盐这件事非我去不可。
有心想拒绝,也不敢,因为我太了解我妈那爆脾气,她手里可是正抓着一根结实的擀面杖啊。
捧着一个大粗碗,磨磨蹭蹭地来到我奶的厨房门口,我奶也往往正忙着擀面。
我用极其微弱的声音说:“奶,我家盐没有了,我妈让跟你借点。”
我奶“哦”一声,放下擀面杖,转身拿出一个比我家盐坛大两号的坛子。
先朝里望望,把坛子斜着拍拍,再晃晃,然后,用五根手指从坛里捏出一撮,小心翼翼地放到我的碗里,接着又捏出一小撮,放碗里 。我便端着那刚刚盖住碗底的盐回去了。
那时的盐大多是粗盐,一粒粒的,晶莹透明,很像小时候吃的一种叫做“糖晶”的甜味调料。
这种盐做汤饭或者炒菜,溶解得很快;如果做掠拌菜,就不太好,用擀面杖细细地碾了多次,吃的时候,仍然会吃到未溶解尽的盐粒。
现在市场上很少见到这种盐了。只是有一次,到同学家,碰到她妈妈在做腌菜,居然用的是粗盐,很是惊诧了一下。
回忆中好像只有借盐这回事,倒是没有去还过盐。
有时,借得稍稍频繁了些,我奶也会小声咕哝一句:“看到没盐了,咋不知道提前买。"
说归说,却没有一次让我空手而归过。
04
上高中的时候,有一次,到同学的租处做客。
她做了香喷喷的腊肉饭给我吃。那应该是我第一次吃腊肉,至今仍清晰地记得一片片肉都是透明的,泛着油光,夹起一片放在嘴里,细嚼慢品,咸香可口。
我赞不绝口,她得意地朝墙上指了指:“喏,还有好大一块呢。”顺着望过去,果然是很大的一块。
她说,他们那里家家户户,每到冬季,都会做一些腊肉。
我问她做法,她说:“很简单,把肉放到盐坛子里,用盐埋上,不用管它,过一段时间,就是腊肉了。”
“啊,那要多大的盐坛啊?”我很惊讶。
“是很大啊,就跟腌菜的坛一样大。”她胳膊撑圆了在胸前比划了一下:“像这么大!”
当下,便觉得她家好有钱,居然会有那么大的盐坛,那得能存多少盐啊。
05
借盐的事大约发生在我上小学或者更早的时候。
后来,爸妈为了生计,常年在外奔波。我和哥哥,则常年在外读书。
逢年过节,一家人难得团聚的那些天,便与奶奶一起生活,再也不分彼此了,也就没了借盐的事。
如今,我奶已离世多年,她离世的时候,我还在上学。现今,我已毕业生子,在省城安家多年。
每次,盐见底的时候,仍然会心惊,不由自主地想起借盐的事,想起我的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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