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家住五楼，一层三户人家。对门的邻居家的小男孩叫大军，中间邻居家的小男孩叫小壮。大军小气鸡贼，但人并不坏。小壮小气鸡贼，但人坏透了。我估计小壮也是这么认为我的吧，所以大军就是我和小壮之间永远争取的对象。
虽然现在有空调，但是我更怀念儿时的暑假，热得四脖子汗流，蒲扇折扇加落地摇头扇，怎么吹都是一团暖风。那样的盛夏，却再怎么想念也都回不去了。正是在那样酷热酷闷的空气中，我们三个人光着膀子不穿鞋，冒着躯体中下部前后及周边区间起痱子的危险，一下午一下午的窝在其中一个人的家里打电子游戏。
“魂斗罗”一代
我们三人最热衷的一款游戏叫“魂斗罗”，枪手要不断射击形形色色的敌人来进行通关，可以两个人同时玩，第三个人在旁边负责提醒和说脏话，但是因为剧情跌宕，节奏紧凑，音乐明快，设置合理，它就成了那时广大人民群众十分喜闻乐见的团队活动。当然后来玩过更炫的游戏后，也会觉得魂斗罗也不过尔尔，但是那种气贯长虹、拯救起世界的感觉，非他莫属。满足的是一种原始性不可替代的生理快感。
这就好似是在七八月份的大中午十二点，窗外柳树上的知了叫着，声音时起时伏，收音机里的广播里，单田芳压着嗓子讲“前回书说到，细脖大头鬼方叔安......”，厨房水池里的大铝盆中，凉水冰着刚买的绿皮红沙瓤大西瓜，桌子上的碗碗碟碟里，放着黄瓜丝、白蒜泥、红椒油、绿豆角，芝麻酱，和飘着香油花的陈醋，桌旁的我，唏哩嗞噜地吃着家里自制的凉面，吞一口之后，用胳膊抹干净嘴边的芝麻酱，接着唏哩嗞噜地吞着下一口。对，就是这个感觉。
那时风靡一时的家用电子游戏机是日本产的“任天堂”。小壮家最先买了，不久大军家也买了，我就央求父母，说我自己也得见贤思齐不是？还好我在学校的成绩比较争气，他们也拗不过我天天软磨硬泡，终于在民主协商后投票通过，砸了一个不用的铁锅，换了一个任我驰骋的游戏天堂。当时每个原装机器都自带一盘游戏卡，我们的行话叫“带子”，通常都是黄色的硬塑料外壳，里面包着游戏机芯。我估计最早使用这个行话的人，本来想管它叫“黄色带子”来着，可是想了想，还是算了吧。
任天堂游戏机
带子要想卖的好，除了游戏好外，名字起得也得令人好奇。当时流行的游戏，都像四字贯口，我现在都还能一气儿背出：“赤色要塞”，“绿色兵团”，“人间兵器”，“沙罗曼蛇”，“超级玛丽”，“坦克大战”，“忍者神龟”，“影子传说”，“公路赛车”，“一九四四”，“俄国方块”，“冒险岛哩”，“双截龙哩”，“马戏团哩”......抱歉，凑了几个哈。一个游戏不过瘾，多个游戏攒在一盘带子中卖，几个游戏就叫“几合一”。
我那盘随机器赠送的带子是“四合一”，名字也都起得非常城乡结合部，按照先后顺序，分别是：“打渔”，“街头小子”，“水管兄弟”，“功夫”。拥有同样资产并崇拜我记忆力的人，可以平身了。不难想象，我对自己的男子汉血性的最早启蒙恐怕便滥觞于此。如果你把这四个游戏的名字放在一起，就会感觉到日本的游戏设计者们，是因为读了《水浒传》里的阮小二五七之后才得到的神启。
带子
可买得起马，却备不起鞍。市面上带子“合一”之前的数字不断增长，而且内容良莠不齐，真假难辨。你买一个“36合一”，然后“48合一”又出来了，其实里面也许就一两个新游戏，但价格可不只是一两倍的翻。我最大一笔投资是“208合一”，当时市面上数字最大的，后来发现，里面光各种版本的“魂斗罗”就超过了30多个。怪只怪带子封皮上的游戏名称每个都起得招人惹眼。从餐厅菜单上点一个“能说会听”，端上来你也吃惊只是盘凉拌猪舌猪耳朵吧？所以下回就算看到“能走会摇”你也自然能思会考了。
小壮的爸爸生肖是斑马，黑白两道走。所以小壮总能从他爸爸那些杂七杂八的朋友那里弄来杂七杂八的带子。其实绝大多数时间，大军喜欢和我一起玩耍。但每次小壮从他那棕黄色皮夹克的口袋中掏出一盘磨损破旧的新带子时，大军就立马投敌了。每当这个时候，我总觉得我只是输给了那头斑马而已。
“魂斗罗”二代 第一关开场
“魂斗罗”第二代第一关游戏开场，枪手从直升机上生猛地跳下来，闪电，雷鸣，架子鼓，电子乐，所有这一切在一秒钟完成，这是至今回忆起来都让我血脉贲张的场景。一路过关斩将，最后打老怪，唯一不足之处就是只有三个“人”，也就是三条“命”。所以，两个人用三个人打通关对菜鸟来说是有难度的，不知道我说明白没。所以，坊间隔段时间就开始流传某个游戏的“通关秘籍”，也就作弊的手段。对“魂斗罗”而言，就是在游戏开始前，对操作手柄进行一组有规律的按键动作，从而使三个人变成三十个人。
大法的口诀可以让你拥有特权，获得大法口诀是一种能让你获得特权的特权。既然不宜外宣，我就在文中不揭密了。我当时学校的同桌，在游戏方面和学业方面是呈恒定式反比发展的，他需要抄作业，我需要作弊令。所以把他拿下来，如探囊取物。之后，在我，小壮和大军之间，我就阴谋策划了一场“魂斗罗”枪手英雄本色之茶话联谊会，我不是想证明我有多了不起，我只是要让别人知道，我失去的东西，我一定要拿回来！
宾主三方共聚一堂，在友好而热烈地气氛中相互寒暄后落座。上来我就说：“小壮，来，咱两先打，大军，下一个是你哈。” 不出所料，还没过第一关，小壮的三个人就全死光了。我也毫不逊色，一会儿一死，一会儿一死。然后就看到，在大军双手托腮艳羡的目光中，我每次的满血复活都伴随着小壮一整个下午惊讶不已的“卧槽！” 那天征没征服大军不知道，但是当时特权给我带来的肆意，让我想践踏更多的人来获取快感。
美国人不认怂不怕怼的时候有个说法，叫 Over my dead body (除非你弄死我)。当然，想幽默地拒绝别人的时候，也可以甩出去用。
电影《霸王别姬》中，科班的关师傅，因为程蝶衣吸鸦片废了玩意儿，把他按在条凳上就用道具木刀往死里抽。程蝶衣瞟都不瞟老头一眼，想让我认错？除非你弄死我。因为错不仅仅在我。段小楼就比较识趣，毕竟是当时梨园行扛大旗的，麾下什么妖魔鬼怪没有见过？台下何种变态主顾没有瞧过？所以他就褪下裤子秋裤和裤衩，主动趴下，递上木刀，让老头玩三个人的游戏。他被虐了，还叫好。
所谓敲山震虎胆，杀鸡吓猴窜，抽腚过手瘾。老班主太迷信自己的权威，活生生把自己给倔折在那儿了。忍辱负重的程蝶衣入戏太深，最后只能通过自己把自己给办了，才能把他认为的那个不符合梦境的现实给办了。叫好入世的段小楼，主动边缘化，活下来了，而且理论上还可以和陈凯歌讨论一下拍续集的内容。
一次在加州跟团去“优胜美地”国家公园游玩，美国白人导游指着一片原始红杉林说：“莫靠近，有熊出没。不过你和朋友遇到熊不要怕，你只需要比朋友跑的快就行了。” 所以，要是我们三个小伙伴的话，我的特权在腿上，红肉比白肉多，用跑得快来弄小壮；小壮的特权在皮夹克上，追不上我时，掏兜撒几盘“带子”扔地上来弄大军；可是熊的特权在心情，兴致来了的时候，可以弄任何人。
只是因为明白文章题目的意义而点进来的看官，欢迎步入中年人的行列。都这么大岁数了，多喝枸杞菊花水败火，所以，当角儿们捋胳膊挽袖子，粉墨登场的时候，你就有点眼力见儿，把家伙式儿主动递过去，先别将军，唯独喊好，然后接着每天拱你的卒就行了。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