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炉

“十二月的天，冷啊！”二叔盯着屋檐，缩了缩脖子，搓着手观察这天气状况。

“不算太冷，冷就加衣服咯。”奶奶顺着他的视线往上看，天气有点阴沉，看似要下雨的前奏，说完这话，便整理了一下菜篮子里的菜花。

屋里头是暖和和的，三五人互相聊着天，只有爷爷一人坐在摇椅上，捻着香烟袋子，若有所思地盯着厚厚的日历册。而此时，他眼睛依旧犀利，哪怕在年岁的虱子骚扰下，他依旧拥有清明的双眼、理智的头脑还有硬朗的身体。

奶奶比平时少了蛮多话，似乎在一年一月里，往事与近事已经不足以拿来说道了，越活越明白，越活越沉默了。

许多年前，不曾一大家子围在一起，烤着火，有一茬没一茬热热闹闹的场景，站在我的视角上，或许是头一回吧，反正在最近的记忆中，是的，是头一回如此和谐。

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三叔居然也带着一家子回来了，有两儿子，围着爷爷的身边，鬼精打听着这次爷爷的红包有多大。他一家四口人，昨日风尘仆仆赶回了家，虽说人到齐了，却感觉少了什么。

三叔一家人进门后只是笑笑，如往常一般，一家子回屋折腾半天，才顶着个鸡窝头出来，似乎他们只是个过客而已，亦或者就是来做做客人而已。

此刻，忽然觉得，做客也该有做客的模样吧。过年过节连句节日问候的话语都没有，比之旁人都不如。哪怕在平日左邻右舍的聊天打趣里，关心问候的话都比之多不少，从这里看，三叔作为一个儿子的义务都没能比旁人做得好。

而三叔的两个儿子，只顾记着吃喝跟红包，有一回，爷爷卧病在床，念着孙子，在几经波折的转告下，三嫂带着儿子来看望爷爷，但是，仅匆匆看一眼，两儿子就说：“爷爷没钱打红包了，我们走吧。”

如此种种，在众多的儿女中，三叔仍是爷爷奶奶的心头肉，说不得，打不得，就像野草一般，他可以自由地选择生长的方向。从他求学到学成归来，再到后面的工作，然后往一个人该拥有的物质层面上前进。爷爷奶奶不曾抱怨半分，只是笑笑，他的儿子长大了，有出息了。

“今年冬天不算太冷，毕竟在平日里，已吃了不少冷面，心头上的冷都习惯了。”二叔悠悠缓慢说道。

二叔也是很实诚的人，比之三叔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在旁人看来，就是三叔还能得了爷爷奶奶的特别宠爱，而二叔也就是头脑清醒，只顾着自己，也就是自私了一点而已。

这些叔叔姑姑中，要说最实诚的便是我那不苟言笑的父亲，他像巨人一般，操持家里家外之事，哪怕爷爷奶奶冷眼相待，偶尔还嘲讽几句，甚至一言一行都被拿来说道。

如此对比，父亲是不自由的，但并不是因爷爷奶奶的观念不同对待，而是他谨记父慈子孝的优美传统，并始终不忘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难得一家人聚在一起，围着炉子，喝着热茶。大家有默契地生炉烤火，爷爷奶奶一人在屋头坐，一人在捡菜，儿子女儿在屋头取暖，说说笑笑，比比生活，比比事业，比比金银珠宝。而我那巨人般的父亲，他仅是穿着单薄的毛衣，撩起袖子，在冷水里来回淌，一顿操作下来双手都冻红了，他依旧在厨房忙碌着，这位置自始自终都没变过。

二、三叔常说，“就你父亲做菜好吃，其他手艺都不行。”在此之前，二叔可是操持过三、四桌人的晚宴，获得不少人称赞啊！而三叔呼朋唤友到家里大展厨艺啊！恨不得昭告天下，他的手艺怎么怎么好。如今，仅仅一家人简简单单的一顿饭而已啊，倒是都谦虚上了。

三婶婶忽然说，“这么麻烦干嘛，随便吃点得了，还不如烤火呢。别瞎折腾了。”

这话不假，今日的围炉，并不是为了一顿饭，而是来讨论爷爷奶奶的养老问题还有他们的养老金。说来道去，最后都放在养老金上，这话题才是最吸引人的地方。

吃完饭后，一家人围着炉子，七嘴八舌讨论着，而族里德高望重的长老辈的也来坐客了，对着这一家人一一端详，一一审视，忽而摇头忽而自笑。

“最遭惦记的就是你，就该你照顾。”二叔先发制人对着三叔开腔，二叔板着脸，难得严肃起来。

三叔一听这话，脸色大变，不乐意反驳道：“父母你都没份吗？什么就该我照顾，那你还有不少钱呢？你随便请个保姆照顾呗。”

这话狠狠怼了二叔，二叔忽然提高音量，说：“出钱可以，按顺序，我不长不幼，跟我有什么关系，大哥大姐发话。”

这话的矛头指向了这些观望的人中，而我父亲便是其中一人，哪怕他人还在厨房忙碌，在这场风波里，仍是少不了他。

炉子的火焰越来越小了，似乎越来越冷，屋头吵得不可开交，哪怕祖辈长老在，也不能让大家生半点情念。

“砰。”烤火炉子被二叔踢翻了，炉灰撒在大家的衣服上，引得大家恼怒不已。

大姑更是拍着凳子，说道：“大家的父母，你更要出钱出力，孩子都各自安家了，别提其他人，最该就是你。”

炉子安静趟在这场风波里，它不不会察言观色，也不会表达不满。最后，不欢而散，父亲总是最后一个散场，走前惦记爷爷奶奶的被子够不够厚，夜里暖不暖，窗户是否关得紧，灯泡坏了几盏。

三叔说，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有什么称道的。是啊，就是鸡毛蒜皮的小事，而我们生活中，有几家人是不经受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啊。想想你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就因为被子不够暖，或者窗户关不上，呼呼的风吹了一晚感冒了。

大家勿忘啊！炉子之小，也可取暖啊！看似简单的事情，重复做，就是一件不小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