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家里的独生女，小的时候，父母工作忙碌不稳定，便把我送到爷爷奶奶家。他们住在岚和的乡镇，一个叫风梧镇的地方。”
“那时候，在田野里无忧无虑地奔跑，一抬头，就能看见漫天的星星。真的好多、好多的星星啊……”
“有时候，到了夜里，还有许多飞舞的萤火虫，在树林间跳动着，晃晃悠悠的，像精灵一样轻盈。小的时候，我总以为，那就是精灵，是小仙子……一个小朋友非要捉住那些萤火虫，到了白天一看，他就说，只是些丑丑的虫子，你们这些小女娃娃，就喜欢做梦。”
“从那以后，我就不愿意和这些男孩们玩耍。我喜欢一个人，坐在田野的棚子里，安安静静地支着头，数天上的星星，有时候数的久了，就在瓜棚里睡着了，有时候，还能梦到萤火虫呢。”
“爷爷奶奶笑我，是多喜欢吃西瓜，连晚上睡觉，都要在瓜棚里睡。其实呀，我只是想离这些星星近一些。”
“我相信，总有一颗星星，上面住着一个独一无二的自己。总觉得，只有那颗星星，才能听懂我的心事……呀，不知不觉说了这么多，”宁夕夜回头望着躺着的莫千辰，浅浅地笑着，“千辰，你怎么会突然想起来带我看星星？”
莫千辰平躺在地上，胳膊枕着头，盯着漆黑夜空下，那些闪闪发亮的一颗颗星辰。
“我觉得，你会喜欢。”
她的回答轻描淡写，宁夕夜心里却是暖暖的。原本沉积在心底的那些没来由的烦躁和气闷，早已烟消云散。
“讲了这么多我小时候的故事，你要不要讲讲你的故事呀？”宁夕夜坐着，支着自己的下巴问。
半晌，对方没有声响。宁夕夜奇怪地“咦”了一声，扭头看着她。
“你睡着了吗，千辰？”
莫千辰依然安静地躺在夜空下，注视着繁星。
“我还以为你睡着了。”宁夕夜小声嘀咕。
“没有。”
“如果……你不想讲，就算啦，没事的，我们聊点别的，比如……”宁夕夜顿了顿，问了一个她一直好奇的问题，“比如你每天晚上都是怎么爬上五楼的？像刚刚那样吗，蜘蛛侠一样的身手……”
莫千辰慢慢转过头，目光落在宁夕夜的身上，奇怪地说，“刚刚那样，蜘蛛侠？”
“啊，我只是很好奇，你是怎么爬到五楼这么高的，好厉害。”宁夕夜作出了补充解释。
“怎么上来的……”莫千辰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当然是爬楼梯了。”
“呃……那你每天晚上从阳台门，也是爬楼梯？”
“寝室楼后门的锁可以拉开钻进来，不过宿舍的门锁着，只好到五楼的天窗，先上屋顶，再跳到阳台进来。”
“原来，是这样上来的。我还以为……”宁夕夜揉了揉眉心。
原来……不是飞檐走壁上来的，不过也够厉害了。宁夕夜突然觉得，自己可能把莫千辰想象成漫威漫画里的人物……
“你以为？”问句。
“那个，总之，你真的好厉害啊，哈哈。”宁夕夜想了想，还是觉得如果自己说，以为莫千辰是个无所不能的超能力者，她会不会一脸无语，觉得宁夕夜一定是美漫看多了……
“我看你也很喜欢星星啊，为什么呢？”宁夕夜问。这种时候，迅速转换话题才是正道。
“我，不喜欢星星。”莫千辰说。
干脆利落。
宁夕夜语塞。
果然，她很擅长把天聊死。
于是在无比尴尬地笑了几声后，宁夕夜也陷入了无尽的沉默。
和莫千辰一起躺在星空下，宁夕夜注视着夜空中无数的星星，在阔别田野繁星之后，第一次有了数星星的兴致。
宁夕夜始终相信，那些小小的星球，悬挂在夜幕中，会同样，注视着自己。
“夕夜。”莫千辰叫她的名字。
“嗯？”
“你在想什么呢？”
微微凉意的夏风中，莫千辰的少年嗓音听起来格外舒服。
宁夕夜盯着那些亮亮的星球，开口。
“我在想，天上星星那么多，哪一颗是你啊？”宁夕夜回头，看向她。
浩瀚夜空下，星芒拓满她的眼中。少年的浅笑，是冬夜的冷光。
心跳，漏了一拍。
“千辰千辰，却姓了莫。这样，什么星星都没了吧。”
莫千辰淡淡地回答。
不知怎么回事，宁夕夜总觉得，她的声音里藏着孤零零的落寞，让宁夕夜听着空落落的，忍不住想出言温暖她。
宁夕夜想了一会儿，说，“那……你做天空的黑夜，我做黑夜里的星星，就这么说定了。”
“天空的黑夜，黑夜的星星？”
莫千辰愣住了，转头看向微笑着的女孩。
繁星入目，银光粼粼。她黑色的长发笔直而顺滑，泉水一样清亮。
一定很柔软吧。
莫千辰想着，手指不听使唤地牵住她的一缕黑发。
星空下的悸动
琥珀色的干净双眸，诧异地注视着她。
“千辰？”宁夕夜怔怔的，她……在做什么？为什么，挽起了她的头发？
“嗯？”莫千辰回过神，像触电一样赶忙收回手，语调低落，“抱歉。”
宁夕夜第一次在她的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
孤独，倔强之外的，失落。
她忽然不想在这个少年般的女孩脸上见到这个表情，她应该是骄傲的。
像她们大雨滂沱里在公车下车之时擦身而过，那一声冷冷的借过，浑身是伤却不肯接受帮助的高傲；像她们再次见面，在未央湖畔留下一个淡淡的背影，在教室黑板上随心书写名字的洒脱；像她们在寝室里第一次碰面，隐忍之下的坚定和倔强；像她们不经意靠近时，那没来由的心动和她不由分说的霸道；像她们饮着同一杯现调果汁，她腼腆像少年的浅笑，不经意的温柔。
宁夕夜轻轻握住了莫千辰的手指，她的手指有些冰凉。
莫千辰的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很快消失在冷冷的眸光里。
“是的，千辰。天空的黑夜，黑夜的星星，总会一直相依彼此。”
“一直？”
莫千辰轻轻松开自己的手，坐了起来，缓缓地吐字。她眉眼低垂，碎碎的黑发挡住了她的目光。
“曾经，我不够强大。一个重要的人，离开了我。”
“我渴望力量，可是，我无法变强。”
“即使我变强了，他们大概也一样，会离开我。”
“我的世界，只有黑夜，没有星星。”
“我，永远都是，被放弃的那一个。”
少年低语着，一字字在风中散去，却留在了宁夕夜的心里。
那话语里的悲伤，宁夕夜难以想象。少年形单影只的孤独，在星光的背后落下重重的阴影。
宁夕夜踌躇着，不知如何安慰。那悲伤的阴影像看不见摸不到的巨大怪物，密密麻麻地笼罩而下。少年，显得那么单薄。
她想，站在她身边，告诉她，你不是孤身一人。
许久，她鼓起勇气。
“千辰，我可以，给你力量吗？”
她迎上莫千辰抬起的目光。
“一直，不离开。”
莫千辰认真地看着她，一字一顿，慢慢地说，“夕夜，你明白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已经说过，没有什么是一直存在的。每个人到最后，总会离开。”
“千辰……”宁夕夜怔住，那锋利的光，再次出现在了少年的双眸。
“你可知道，我是……”莫千辰的话语，被打断了。
“你是，莫千辰，是天空的黑夜。”宁夕夜毫不回避她的目光。
第一次，不害怕这个少年眼里锋利的星芒。
“千辰，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愿意，我来做你的星星。我想，给你力量……”宁夕夜顿了顿，试探地触碰少年冰冷的指尖，注视着她，坚定地说，“是的，一直。”
莫千辰陷入沉默。
宁夕夜等了很久，从忐忑到紧张，最后，一丝苦涩和失落占据着胸口。
会被拒绝吧。
像以前初见时，每一次干脆利落的拒绝。
“夕夜。”
漫长的沉默结束，莫千辰终于开口。
“如果有一天，我变强了。”
“我变得，你认不出我的模样。甚至……可怕。”
尽管是平缓地陈述，莫千辰的音调却隐约在颤抖着，小心翼翼。
“你会离开我吗？”
“我不会。”宁夕夜毫不犹豫。
“无论你是什么样，我一直在。”
触碰的手指，慢慢地紧握，十指相扣。
相握的指尖，涌上雾蒙蒙的暖。
少年的呼吸萦绕发丝之间，她垂下头，枕着宁夕夜的肩头，轻轻抱住了她。
那突如其来的狂跳，冲撞着脆弱的心口。她……回应了。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另一个念头，却深中其间。
无法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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