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吃麦苗的羊

三十多年前，我们这里家家都种麦子，秋作物收完，趁着墒情好，种上麦子，几天就出来了。到了冬天，土地一上冻，那满洼里绿油油的麦田就成了羊们肥美的牧场。

冬季里羊啃麦苗，并不影响收成，可是，又怕羊啃狠了把麦根拽出来。所以，村民们对此都不乐意，有的人家就在麦田里下毒，乡里、村里也经常组织人到田里逮羊。

麦田里放羊，逮了白逮，捉两只拉回去炖了，放羊人也不敢说什么。可有一样，他们不逮本村的羊，乡里乡亲的，看见还亲亲热热地打招呼呢。

他们专对邻村的羊下手。

牧羊人也有对策，冬季昼短夜长，天一擦黑，把羊赶到麦田里，俩小时就饱了，轰回来睡觉。到了凌晨三点又去放羊，拂晓时返回。放羊的区域广阔，偶尔有羊吃几口毒玉米粒，被毒倒的机率并不大。那些逮羊的拿着手电筒乱照，不到近前他们看不见羊群；而牧羊人远远就看见了手电筒光，赶着羊群躲开。这时候最怕羊叫唤，“咩”一声，能吓得牧羊人一哆嗦！

一个又一个的冬天里，牧羊人就这样天天和逮羊的斗心眼儿，打游击，说起来也蛮辛苦的。没办法，羊吃麦苗，就是比吃枯草爱长膘。

有一年，乡领导发狠了，挨村宰羊，割开肚子验看有麦苗不，有麦苗就重重罚钱，没钱就没收羊，逮几只算几只。

牧羊人不干啊，明知理短也得嘴硬，坚决否认羊吃了麦苗。无奈胳膊拧不过大腿，把羊肚子一割，满肚子的麦苗露出来，就没辙了。

那个冬季，那些养羊人家一个个心疼得滴血。

凡事常有例外。有个姓张的牧羊人，平时喜欢训羊，鞭子一响，羊群就聚过来；鞭子一甩，羊群就向前走；鞭子一横，羊就都低头吃草。那群羊被他训得跟马戏团里的动物似得那么听话。

乡里那些人到了老张家里就要宰羊，他瞪着眼珠子横身拦住：“你们先别宰，我的羊从来不吃麦苗，不信我把羊轰到地里去给你们看看，如果你们看完了还宰羊，宰出麦苗来依着你们说，宰不出麦苗来依着我说，怎么样？”

乡里那些人听了，嗤之以鼻，心里话：哪有羊不吃麦苗的？就依着他把羊轰到田里。只见老张把鞭子一甩，那群羊直着脖子呼噜呼噜只往前走，看也不看地上的麦苗；走到地头，他又一甩鞭子，领着羊群又走了回来，然后满脸的理直气壮：“还宰不？宰不出来麦苗你们盯着，我跟你们没完！”

乡里那些人面面相觑，心里没底，就放过了他。

那些被罚的人家，再也不敢越雷池一步，恢复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放牧生活。

冬季的长夜，寒气逼人。旷野里，只剩了老张的这一群羊，它们埋头啃着绿毯似的麦苗，一声也不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