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花
侄儿问：王阳明讲“心外无物”，曾长期被作为主观唯心主义的典型来批判。对此，伯父，您有何看法？
伯父答：要弄清这个问题并不容易，让我们从哲学史讲起吧。
“哲学”，希腊文原意是“爱智慧”。起先，哲学代表一切学问。随着历史发展，科学逐渐从哲学中分离出来，先是自然科学，再是社会科学，后是思维科学。哲学似无家可归，实是回归到哲学本性——本体论，即：探寻宇宙真相，以四海为家，人类一切学问的思想资料成为哲学反思对象；科学不断向哲学提供食粮，哲学不断向科学提供智能。现代哲学，包括宗教哲学，不提供任何职业知识，只提供一种反思为特点的思维方式，启发人们去追求幸福生活。这就是西方哲学史大概的演变过程。
从中国历史来看，哲学也是与科学逐渐分家的，尽管没有西方哲学史那么分明。近代中国没有产生西方那样的科学，但与西方哲学比较，中国哲学有个特点，注重研究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她从源头一直延续下来的主流，就是人本哲学。《易经》中讲的“一阴一阳谓之道”、“简易、变易、不易”、“天地氤氲，万物化醇；男女构精，万物化生”，就是中国古代先人们提出的宇宙观，正好与西方“上帝创造人”的看法相反。中国哲学认为人是宇宙运动产生气化，万物化醇，男女交媾而产生的。由此，她提出了一个非常明白的人本命题：“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这与西方现代文明“人格独立，平等待人”的精神，完全一致。
可惜的是，欧洲文艺复兴后，西方哲学从“神”回到“人”；而中国哲学则相反，仍然把皇帝作为“神”来跪拜，大家都做皇权的奴隶。这是中国近代落伍的思想根源。
古今中外，哲学流派很多，就是对哲学概念，哲学家们也是各有“奇说”，并无统一定义。但不论什么派，历史上都被归为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两大类。我学了阳明心学，对划分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的必要性，产生了怀疑。其实，区别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只对认识论有作用，离开认识论谈两者的关系没有意义；特别是把唯心主义看成敌对思想，更是错误的。
有人说：“人的因素第一，政治工作第一，思想工作第一，活的思想第一。”毛泽东赞扬道：“四个第一好，是一个创造。”请问，四个第一相加，不就是精神决定物质吗？其实，强调精神重要并没有错，任何时候都是对的，问题是不能脱离实际。掌权者做决策，必须经过一定的民主和科学程序。否则，一人说了算，肯定会出错；权力越大，错误也越大。这是历史留给我们的经验教训。
看完《传习录》可知，王阳明其实既不唯物，也不唯心，更不唯神，他心中只有“良知”两个字。我认为，唯心与唯物是两个极端，作为理论分析可以，作为实践则行不通，因为实际生活中并不存在。主宰万物的是人，在实践中，人的心和物始终是同时存在的，不会分离。所谓世界观，就是人在实践中看世界。如果跳出实践，站在世界之外观世界，那就把世界变成纯粹的物的世界，而不是人的世界；那样的结果，自然是隔靴抓痒，会产生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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