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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歌江湖路 第八章

长歌江湖路 第八章

作者: 阡未 | 来源:发表于2019-01-14 20:49 被阅读0次

    第八章 重逢

    突然闯入玉姬寝殿的黑衣人及时转移了晋王的视线。宗正悬着的心放下了,如果不是这个陌生人,皇甫长风定会出手干预,后果不堪设想。
    见晋王带着一行人离了寝殿,皇甫长风向其使了个眼色,宗正离了房间出去查看。
    屋外恢复了平静,屋内暂没有其他人再进来,皇甫长风慢慢地移到了床边。

    离珠趴在床边一边哭一边不停晃动韩玉奴的身子。
    “夫人,夫人,求你快醒醒,快醒醒啊!”

    他悄无声息靠近她,一掌劈在她的后颈,离珠立时绵软着身子倒了下去。他伸手扶住,轻轻将其放到了地上。

    韩玉奴侧着身子,头发散乱混合着汗水、泪水,覆盖了脖颈、耳边、脸。

    他急忙去探了探她的脉息,见她无碍,他在床边静静待了有半刻钟。
    他不敢仔细看她的脸。

    最后一次见她,还是在与兰阙成婚前一个月。她带着玉凤,伸出滚圆的胳膊要抱抱。最后一次有她的消息,是兰阙死的那一年,六岁的她已被阮承恩带到北疆,后不知所踪。
    他将兰阙最后的请求深深刻于心上,找了她十三年,甚至动用了暗影死士。只是每次的消息都如河西郡王告诉他的那样,她六岁时已葬身边塞,尸骨全无。
    但若那枚白玉佩还在人间,他依然心存希望。
    他也曾无数次想过,有一天如果重逢,会是什么情景?那个小小的可人儿会变成什么样子?会和兰阙相像么?那双仿若晨星的眼睛是否还如儿时那般又黑又亮?她会更像她的母亲南乐郡主么?河西老王爷曾无数次说过朝歌跟幼年的郡主一模一样......
    后来一想起,他便头痛欲裂。直到后来他连她儿时的样子也模糊了。

    可是就在此刻,儿时的朝歌突然在脑海里清晰起来,那粉嫩的脸蛋,藕节般的胳膊,胖乎乎的小手,伸将出来,一直在喊“哥哥抱,哥哥抱。”
    皇甫长风一阵一阵锥心的疼痛。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慢慢伸出手,轻轻拂去了她耳边、勃颈上边的发,细细找着。
    他看到了十字伤疤,有些模糊,却又一眼认出。

    他有些颤抖,轻轻扶起了韩玉奴。一点一点轻轻的撩起了她右臂的袖子。
    他眼里突然有了泪,想是她又不想是她。

    当那片暗红色的胎记又一次完整无误地扎进眼中,他突然迷蒙了双眼,看见了司马兰阙,此刻她就那样站在面前,对着自己笑,美好而热烈。

    他拨开了韩玉奴脸上的发,轻轻的托起了她的身子,把那张脸对着自己。

    这是兰阙么,这眼睛,这眉毛,这鼻子,这嘴巴......
    不,这不是兰阙,这是小小的朝歌突然慢慢在自己怀里长大了。

    这是长大后的朝歌!
    这是有着和司马兰阙相似面容,又和郡主神似的司马朝歌!

    他呆呆地看着,此刻兰阙的脸和朝歌的脸慢慢的在他脑中重合,重合显现,直到完全覆盖到了玉姬的脸上。

    他把她紧紧抱在怀里,把脸深深的埋进了她的发中,一滴滴泪落在她的发上。
    自兰阙死后十三年中,这是他第一次落泪。

    过了一会,怀中的韩玉奴突然咳嗽了一下,闭着眼,眼皮努力地抬起又闭上。

    皇甫长风抓起她的手腕,探了探脉息。将她放平,盖上了被子,去倒了一杯茶,扶起她的头,一点一点灌进口中。

    见她渐渐安静,半睁不睁间不停抽动眼皮,他从袖子中取出了玉魂丹,喂进去,看她呼吸逐渐平稳,脸色由紫灰变得苍白又渐渐浮出一丝丝粉红,他替她掖了掖被角,离开了床边。

    离珠睁开眼,突见桌边坐着一个黑衣陌生男子,她惊恐的大声呼叫,但是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她恐惧万分地看着皇甫长风,又看了看在床上睡着的韩玉奴,她爬到他脚边,不住叩头求饶。

    皇甫长风握着手中的玉佩,轻轻摩挲着,对她淡淡说道:“我无心伤人。我说的话,你只用点头或摇头便可!”

    离珠抬起头,拼命点了点头。

    他举着手中白玉凤放到离珠的眼前,“这件玉是你主子之物,你可认得?”

    离珠点头。

    “你可知道这玉佩的来历?”

    她先是摇了摇头,然后又点了点头。

    “你是她的贴身侍婢,跟着她多久了,可是从小一直跟着?”

    离珠张了张嘴,无声的动了动,又点了点头。

    他看了她一眼,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可以说话了,不过要是喊将出来,你知道什么后果。”然后解开了她的穴道。

    离珠轻轻的咳嗽着,一边用手轻轻揉了揉身上酸痛的地方,一边怯怯地望着他。
    “公子,这枚玉佩怎么会在你这里?你认识我们家少爷吗?”

    皇甫长风看了看她,只冷冷道:“你们家小姐并非太守大人亲生,你可知道你们家小姐的真实身份么?”

    “我们小姐并非太守老爷亲生,人人皆知。我们家夫人与太守夫人是亲姐妹,小姐虽然并非夫人嫡生,确很受太守大人的喜爱,人人都知道我们家小姐是太守最喜欢的养女!公子这样问倒有奇怪,你原来和我们家少爷并不认识啊!那你是谁?”

    皇甫长风淡淡一笑,他伸手在她发间轻轻一抚,离珠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她头上的那只紫玉蝴蝶金钗已落在他的掌心。
    她伸手想上去夺回,皇甫长风将手握起,再摊开时,紫玉已经碎成了粉末。

    “你既然如此伶牙俐齿,不妨好好想想,如何把你知道的关于你家小姐的所有事情,一字不落的细细讲与我听。讲的也这般清楚便罢,”皇甫长风盯着离珠的眼睛,“撒谎和隐瞒不说,我便绝不会留你活命!”
    他将手中的粉末轻轻的抖落。

    离珠脸色惨白几乎要哭将出来。她腿一软跪倒在地,见他冷若冰霜,微微斜起的丹凤眼,透出说不出来的威严,比发怒的晋王殿下还要让人不寒而栗。
    她垂下头,轻轻点了点,算是肯定。

    她想了很久。
    “奴婢从八岁起一直侍奉在小姐身侧。老爷说我和小姐同岁。小姐是妾室所生,姨娘在生小姐的时候过世了。奴婢从进府起也没见过夫人。府中只有老爷和少爷,他们都对小姐特别疼爱。后来全家从望州跟着太守大人来了临安。我们老爷在小姐进王府前刚刚病故,因晋王殿下突然去了临安,太守老爷便要小姐去随侍晋王殿下。我们大少爷极为生气,他虽然是临安的参军,可是他根本违拗不过太守大人,偷偷带了小姐逃出了城,不过很快小姐又被人送回了太守府。后来我跟小姐一同入了晋王府,便再也没有见过少爷。这个玉佩,这个玉佩本来是小姐的娘亲留给小姐的遗物,本来一直收在少爷那里。不知何故,前几日,这个玉佩又被人送了回来,我怕小姐睹物伤人,便没有告诉她,只偷偷收起来了,怎么,怎么在你那里......”

    说完,她用眼睛一直偷偷观察晃皇甫长风的反应,见对方半晌沉默,脸色凝重,她慌忙叩头,哭了出来。
    “奴婢把所知所见都说了,说的句句都是实话,绝无半句虚言,请公子放过奴婢,小姐现在身边只有奴婢一个贴心人了,求您发发慈悲,求您了!”

    皇甫长风轻轻叹了一口气,“很好!你做的很好!你起来吧,好好照顾她。”
    他将放着玉魂丹的药瓶放到她手里。
    “如果她不好受的时候就给她服一颗。另好好劝慰她进食服药,尽量不要去激怒王爷。你告诉你家小姐,她以后想做什么,都可以!只是如今先要把身子养好了!”

    离珠一时茫然不知所措,呆呆地跪在那里。

    皇甫长风向纱幔后面望了一望,见韩玉奴睡的很沉,他慢慢道:“今日的事对我讲讲便罢了,我不想再有第二个人听见!”

    离珠嗫嚅着,两手紧张地握在一起。
    “奴婢,不会再多嘴多舌了,奴婢知道,知道你不会害我们小姐的!你能不能告诉奴婢你是谁?”

    皇甫长风突然贴近了她的脸,离珠吓得闭着眼往后退。
    “你以后只需牢牢记住,除了我,其他人都不可信!如此便够了!”

    离珠垂着眼睛,反问:“连我们大少爷也不可信么?他可是最疼我们小姐的!”

    皇甫长风没有看她,他走到床边,俯下身子,摸了摸韩玉奴的额头,盯着她的脸看了很久,方才依依不舍站起来。
    “从此以后他便不是了!你现在出去告诉卫队,说夫人安歇了。让他们退到院子外面,不准喧哗。”

    趁着离珠推门出去吩咐的空当,皇甫长风闪身出了房门,悄无声息的离开了院子。

    回到客栈,已是子时。

    “公子,在晋王府出现的黑衣人功夫不弱。我追了他一路,他在西城溜掉了!”宗正有些惭愧。

    皇甫长风握着玉佩沉默了一会。
    “那婢女说玉姬的玉佩是这两日才突然出现的。你当日可知道玉姬在临安的这位兄长?”

    宗正闻言,屈下一膝,跪于地上,羞愧不已。
    “请公子息怒,宗正两年前并不识得那韩奇。宗正办事不力,已酿成了大祸,宗正不求公子原谅,请公子惩罚!”

    皇甫长风知道他指的是两年前的那件事。

    两年前,宗正收到密报,公子寻觅多年的人在临安,正是太守韩骘的长女韩湘里。
    当时晋王已经驾临了太守府,因为担心他把韩湘里带回京都,宗正派人迅速把她掳到了一百里以外的寒月阁。

    皇甫长风得到消息丢下京都的事务昼夜不息赶往临安。
    隔着薄薄的纱帘,他看见的韩湘里与他心里日思夜想的朝歌,相差十万八千里。
    这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年龄相仿,只是这眼睛,这唇,这额头,娇蛮无状的样子,让他瞬间冷了心。
    只是已经过了十三年,四岁的孩童如今长成了十七岁的大姑娘,他并不能从容貌上就确认。
    他吩咐侍女将司马兰阙留下的那枚白玉凤放在她的床上,韩湘里看见后,却厌恶地丢弃与地。
    皇甫长风让人把茶水送进去,他查验过晕过去的韩湘里后,冷冷地对宗正说:“把人送回去吧,她不是!”

    “公子,暗影卫说虽没发现玉佩,但是红舵头那边的探子报说当年她确实被人带来了临安,只是不知道除了玉佩,姑娘身上可还有其他特征,方便属下确认的?”
    宗正不甘心。

    皇甫长风面无表情,他没有告诉他,司马朝歌身上的十字疤和右臂的海棠花胎记。
    “消息是到底是从哪里传过来的!”

    “有兄弟在茶肆偶然听到红舵头的人议论,说韩骘为了掩盖自己当年窝藏叛党的事情亲手杀了主簿韩文石顶罪,然后又把叛党遗孤当做自己的女儿养在府中,并且准备进献给晋王!”宗正有些心虚。

    皇甫长风冷笑一声,“我偷偷找了这么多年,连叔父和血宗都瞒着,就是不希望再有人借此生事。如今我找凤纹玉佩的消息竟传到红舵头这样的下三流中去了,那个传递消息的探子还有漏出消息的人一并清理掉。这件事我不希望再有人知道!”

    “是!宗正领命!公子,要不要属下再去查查韩骘,我收到消息,因担心韩湘里被晋王带出临安,便自作主张让他们把人先带到了寒月阁。晋王如今还在太守府,韩骘那里我并没有没来得及去确证!”

    “不必了!韩骘这种营狗之辈怎么会让人放心托孤!你把韩湘里送到八王寨,不要伤她,送个赎票去府上,让他们去寨子里赎人。你不要出面。吩咐下去,以后得到玉佩的消息再来回禀!”
    宗正只得领命。

    当日卓商羽却在京都传来十万火急的消息,太尉刘濯偷偷把自己身处死囚牢里的弟弟刘涤偷梁换柱送出了京都,人正逃往边疆。
    在这之前,皇甫长风在京都已等了一年,现在终于抓到了刘濯把柄,他岂会放过这个机会。他与宗正就此匆匆离开了临安城,带着人在北郡劫到了刘涤,把其送到了随州的岐山,交给了李承巳。

    宗正不甘心,后来瞒着皇甫长风又亲自去了临安探查,只查到了韩文石被人毒死,韩骘成了晋王的座下宾,韩奇下落不明,韩湘里被送回之前,韩骘的养女韩玉奴代她入了晋王府。
    宗正私下也曾疑心过韩玉奴,只是觉得如果韩玉奴是公子要寻找之人,韩骘这么多年怎么会明目张胆养在自己身边,他连韩文石都敢毒死,怎么会容忍一个叛党的遗孤在自己身边埋伏,且还敢公然送到了晋王府。

    临安之事慢慢便被搁置了下来。

    “公子,两年了,原来是认错了人。阴差阳错的留下了韩姬,却把真正要找的玉姬送到了虎口里。宗正该死,当年如果不错绑了韩姬来,或许玉姬今天还在临安郡,或许公子早就相认了。请公子惩罚!”

    皇甫长风长长的沉默着,他立在那里像一尊铜像。
    “你是否还记得,当日我们赶往临安的路上,我们在利州城外的树林里救下的正是她和韩奇!当日,我与她第一次相距那么近,我们中间仅仅只隔了一方帘子。那时,我却是把十分的希望都押在了韩湘里身上,及至忽略了韩奇的神色,错信了他。我只顾生气是谁走漏了风声,连红舵头这样的蝇营之流都愚不可及大张旗的鼓替我寻人!最让我心痛的却是当时,我曾好奇想要打开帘子看她的脸!我本来可以看到她的脸......”
    他眼睛里蒙上了一层雾,自责、哀痛,疼的无以复加。
    “只是,那是唯一的一次机会,我终于还是错过了!或者,这终将是我和她的宿命吧!”

    宗正不敢起身,不敢抬头。
    “请公子万勿自责,都是宗正的过错,是宗正太自以为是,是宗正误导了公子,宗正愿意以死谢罪!”

    皇甫长风陷进深深的自责里,许久才缓过神来。

    “你去临安查查韩奇!”

    二日,回到宝泉别苑,皇甫长风便紧闭了房门。
    他净了手,焚了一注香,取出酒来,倒了两杯。他轻轻抚摸着桌上的白玉坛,低声倾诉。
    “兰儿,我找到了朝歌,她很好,你可以安心了。虽然已迟了十五年,但是总算能让我余生再见到她,这一杯我敬你。从此我会护好她,等我处理好这里的事情,我便带她离开。这一世我再不会容许有人伤害她分毫。从前我未能为你做的,以后我千百倍补偿给朝歌。兰儿,你可否还在怨我......”

    他哀伤至极,一杯接一杯,几乎把自己灌醉。一遍遍温柔抚摸着那莹白如雪的坛壁,仿佛抚摸着的是兰阙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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