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会议室陷入了沉默,众人都在等着副局长的反应。只见老张靠坐在椅背上,从胸前的衬衫口袋中掏出一包牡丹牌香烟,不紧不慢地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随后吐出长长的烟雾。熟悉他的梁主任和徐科长都预感到了接下来的一幕,他们都见过副局长暴怒的样子,刚才这些动作,可以说是暴风雨之前的宁静。
果然,张局脸色一变,拳头重重地捶打在会议桌上,随之而来的巨响,让在座的同僚们都吓了一跳。
“昏头了!竟敢公然挑衅警方!给我彻查到底!那通报警电话给我查清楚!把那个王大河也给我带回来!”他顿了顿,猛吸一口烟,瞪着赵衡哲说:“老赵,我给你们两周的时间。两周之后,把结案报告交到我办公桌上,逾期的话,刑队统统给我写检查!”
“是!”
听完王超贵的故事,钟柯很震惊,同时她敏锐地新闻直觉正在提醒自己,这是个大新闻!在驱车返回电视台的路上,女记者兴奋地与摄像师老马交流着刚才的收获,并表示这起发生在“鬼弄”的充满神秘色彩的案件,一定能引起海城轰动。
“我说小钟,我相信你的直觉,但毕竟死了人,不该那么高兴。”正在开车的老马严肃地指出。
钟柯却不以为然地回答道:“放心吧,当然会尊重死者。不过现在不是做道德批判的时候,我们现在要去找赵衡哲,告诉他,我已经了解了案情,我不信他还敢躲着不接受采访。”
“你又要用信息去‘威胁’他了?”
“老马,说了多少次了,这不叫威胁,是让他帮忙‘修正’新闻内容。”
“我认为这次他不会接受采访的,至少不会让我扛着摄像机拍他。”
摄像师的判断是对的。赵衡哲看上去心情相当不好,老马已经被其“勒令”回到采访车里。不远处的警局楼下,赵队长正在和自己的邻居小妹激烈地争论着。
“小柯,你这是在害我知道吗?”
“阿哲哥,这是你们领导的指示吗?要求你们对案情保密?”
“你又在给我下套?你身上是不是藏着录音机?现在快给我关掉!”
“没有啊,你看!”钟柯故意向前靠近,恶作剧式的自己搜身,摸索身上可能藏有录音机的地方,这样刑警队长只能尴尬地别过头去。表演完之后,她继续用挑衅地语气说道:“公众有权知道发生了什么,这是作为媒体的职责,麻烦赵大哥配合一下采访。”
面对这位从小当成是亲妹妹一般照顾的老邻居,赵衡哲现在是对她又爱又恨。天知道她哪里找人问来的情报,居然还那么详实。刑警队长心里暗暗咒骂着,决心一定得找出这个“内鬼”,并狠狠地批评一番。不过,现在刑警队长有些犹豫,如果让钟柯按照这样的版本给播报出去,势必弄得满城风雨,人心惶惶。不仅如此,被领导看到这样的新闻,整个调查组都吃不了兜着走。
他想了一下,回答说:“案子还有两个重要的点没有落实,你给我两天时间,两天后,我一定以官方身份接受你的采访。”
女记者眼睛一亮,追问道:“哪两个点?是被害人身份吗?还是你们已经有明确线索了?”
“暂时无可奉告。另外,现在是严打封建迷信犯罪活动的特殊时期,这个案子很敏感,我建议你若是真的想报,最好别说出具体的内容。”
“如果你不耍赖,我自有分寸。”
“我什么时候耍过赖?”
回到采访车中,钟柯很不高兴地嚷嚷道:“走吧,老马!这次我们做跟踪报道,先让他们缓两天。”
老马呵呵一笑,随即踩下了油门。
傍晚时分,炎热的空气终于退了烧。江面上吹来徐徐的微风,夹带着一丝凉爽,令人心情舒畅。东明县大江旅店旁的小饭馆里,走进来一个打着赤膊的男人。那人并不是本地人,操着海城的口音,拿着菜单胡乱点了一通。当服务生提醒他菜量太多的时候,男人瞪了对方一眼,故意把文着青龙的一侧肩膀转过来,眼神中充满了威胁和不屑。服务生很是紧张,只能乖乖点头,转身离开。
“等等!”那男人忽然在身后叫住了服务生,大声补充道:“再给我来五瓶啤酒!要冰的!”
“好,好的!”服务生被吓出一身冷汗。
饭馆墙上安着一台老式彩色电视机,不间断地发出“呲,呲”的杂音。频道被固定在海城市电视台,此刻播放的正是晚间新闻。
男人大口大口地喝着冰镇啤酒,时不时瞥一眼墙上烦人的电视机,终于,他忍无可忍,站起来大声喝道:“谁他妈给我把这电视关了!这破玩意……”
话说到一半,他突然停住了,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视。
“突发新闻:据报道,本市城南区今日发生一起命案,死者为一年轻男子……”此刻,电视画面出现了让该男人震惊的画面——富贵里11号的大门。
这个浑身上下散发着市井流氓气息的男人,突然原地愣了半晌,眼神中流露出了恐惧,慌忙喊道:“服,服务员!小哥!买单!”
“大哥……你这需要打包吗?”服务员看着一桌没怎么动过的菜肴,战战兢兢地问到。
谁知那男人根本就没回答,把钱扔在桌上,就快步走出了饭馆,连找零都没要。
正值暑期的海城市立大学,校园里空空荡荡的。负责核实报警人“陈勇”身份的警官罗方,在偌大的“海大”里绕了一下午,也没找到个靠谱的询问对象,正当无奈时,他又接到局里传来的讯息:死者身份确认为“陈勇”。罗方有些被弄糊涂了,报警人也自称是“陈勇”,难不成这是有人故意挑衅警方?因此,他返回到校门口,正借用传达室的电话,跟局里确认了一下情况。
“罗方,你先别撤回来,给我找到‘陈勇’生前的好友和老师,去向他们了解被害人的情况。”电话那头的赵队长语气严肃,不容置疑。“另外。报警人肯定认识‘陈勇’,所以录音还是个重要线索!有必要的话,让他们也听一下录音。”
罗方表示自己一定完成任务,并对着电话频频点头。
“警察同志,学校出什么事了?”看到罗方挂上电话,之前回避到屋外的传达室李大爷悄悄地探进脑袋问到。
“你这里是不是有学生出入登记?”
“有!有!就在你旁边。”李大爷指了指罗方左边那张老旧的办公桌,又接着问:“是学生出事了?”
罗警官没有回答,拿起登记册仔细地翻阅起来。他发现有好几个叫“陈勇”的学生,分别来自“机电系”、“数学系”、“广播新闻系”、“文学系”,其中“广播新闻系”的“陈勇”正是他要找的人,而该学生最后一次进出校门的时间是前日下午3点。
“现在放暑假了,这个叫‘陈勇’的学生怎么还出入学校?”
李大爷推了推老花镜,凑近看了看说:“哦,他啊,外地来的,没地方住,放假还是住学校。”
“住学校?前天出去的,现在也没回来?”
“这个你问得巧了,我记得他说是回老家住一个礼拜,临走的时候还送了我包烟。”
“我需要找他们的系主任,你有没有联系方式。”
和朱局长打完电话,张副局的脸色很难看,从桌上的烟盒里又抽出一根香烟,用手中还在燃烧的小半截香烟将其点燃。坐在会议桌另一端的刑警队长在不停地打电话,看报告,时不时地往副局长这边望一眼,这些都被后者看在眼里。
老张在升任副局长之前,只是城南警局的普通文员,兢兢业业地干了三十多年,被评过好几次“标兵”、“先进”,最终因为资历和学历上的优势,成为了副局长,而在这之前,他从没有破过案子。副局长心里知道,他无法给赵衡哲任何指导性的建议,而对方也只是象征性地向他请示一些问题。不过,他必须带着他们破案,越早越好,他的职业生涯不能容忍任何未完成的工作,尤其是在退休之前。
副局长坐在那里,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他很想知道调查的进展,知道他们目前在忙些什么。终于,他忍不住,开口问道:“赵队长。你们100%能确认死者就是陈勇?”
对于赵衡哲来说,这个问题仿佛就是结案封箱好几年的事情,突然又被副局长提出来,有些莫名,于是他愣了一下回答说:“是的。被害人的口袋里有他的学生证,加上他面部完好,可以比对其照片确认。另外,我们信息科的档案里也有他的照片,核对确认过,死者就是陈勇。”
张副局知道自己的这个问题很业余,问出口他就有些后悔了,这无疑表露出自己的焦虑,但他面无表情地点点头,继续问:“核实报案人的工作,开展的怎么样了?”
“因为现在正好是暑假,去调查的小罗走了一些弯路,不过他现在正在赶往被害人生前的老师那边,应该很快就会有回信。”
“那么11号的屋主现在有线索了吗?”
“有!我们查到这个王大河在三天前买了一张去东明县的车票,并且查到了他于两天前入住大江旅店,卤蛋已经带人在赶过去的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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