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纪实性的故事，讲述西北山区一个平民家庭成员之间的纠纷和其命运走向。故事的时间，从九十年代始，一直到2018年的今天还未停歇。故事里，所有的大事件，都是在努力还原真相。
之所以决定写下它，是因为被其浓浓的悲剧色彩所触动。历经漫长的三十年的演变，回首再看最初的他们……
那么，谁是该为今日负责的那个人呢？
网络图片
焦家有女初长成，清新好似山马兰。
1989年十月，焦家堡。
01
“大哥，让有风给栓子做媳妇这事，我都从他俩小时候提念到大了，这有风现在也满二十了……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能不能依了呀？”
焦双梅再一次提及儿女婚事，眼中带着些许乞求的意味。
焦双虎抱着他的水烟壶，呼呼啦啦抽两口，并不看她，也不作声。不过他心下也了然：以往自己各种打马虎眼，各种借口推脱，这次怕是搪塞不过去了。一来孩子们都大了，婚姻的事得尽快提上日程；二来最近上门提亲的人都好几个了，他不能拖着不给答复。
焦双梅清楚，大哥对与自己这个当妹子的结亲家心中有顾虑，但她不死心，亲兄妹在一起的古也有之，别说表兄妹了。于是她继续游说：“有风跟栓子都是咱的孩子，他俩要是成了，也就从你家挪到我家过日子，本质上还是一家人呢是不是？有风是我亲侄女，跟了栓子就是我亲闺女，这你总比让她嫁到别处放心吧？”
焦双虎终于嘿嘿笑两声，语气仍是推诿：“让他们小的说话，让他们小的说话……”
哪家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从来没有由着孩子这一说！就算大哥这般不情不愿，焦双梅也是不知羞不知怯。他们兄妹四人，打小关系就好，相互间说话就算越了矩，也都不记在心里。
“那我去跟有风说，她会愿意的。”焦双梅打蛇随棍上，你说问小的我就问小的。
焦双虎终无奈笑起来，他缓缓放下水烟壶，侃道：“双梅，你说你咋就盯着有风不放呢？咱这三乡六岔里，黄花姑娘不少吧！”
焦双梅见大哥态度有所缓和，就往他身边凑了凑，嗔到：“找谁都是过日子，这话是没错。但找了不一样的人，日子的质量也会不一样吧？我是有风她姑，我俩处起婆媳来，总归要亲近不少，这人亲近了，日子才更顺畅嘛！”
焦双梅的如意算盘，真是拨得噼里啪啦响。不过人就是这样，明知道算不过天，却还是要算。
“你的心思我明白……”焦双虎沉吟道。
“那大哥你在担心啥嘛？你怕我不给你礼金呀？”
“难道你会给我礼金？”焦双虎故意反问。闺女许给外甥，当舅舅的哪好意思收彩礼？
“肯定要给的嘛！这规矩哪能少呢！”虽是娶亲侄女，可聘礼还得一样准备，她从来没想过要赖掉。
焦双虎沉思一会，叹气道：“我是不想以后因为孩子们的事，伤了我们兄妹之间的和气啊！”他终于说出了匿藏在心底的忧思。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就算是亲姑侄，怕到时候也会有难堪。有风没上过一天学，看似挺鬼机灵，实则不识什么大体，说话做事也不太懂分寸。
但焦双梅盯着大哥的侧脸，信心满满地保证：“我不可能亏待有风的。我对栓子咋样，就对她咋样！大哥，你就放心好了，我不会和孩子们一般见识，永远不会！”
焦双虎呆呆地望着妹子，他也不知道该说啥好了。栓子外甥生得人高马大，两臂有力，性格又实诚。说句不带私心的话，配自家有风那是绰绰有余。他叹口气，自己如此悲观是怎么回事，说不定是段天赐良缘呢！
“我跟有风、有风妈商量商量。”他终于妥协。
“……哎！”焦双梅简直喜出望外。
02
听说给自己找婆家，有风羞羞答答逃出去了。她妈也没怎么深滤，就爽利道：“我看就应了她姑吧？闺女大了，左右都得嫁人。栓子人品不错，有风嫁他我也更放心些。”
“他们可是亲表兄妹……会不会太熟了？”焦双虎还是有些说服不了自己。
但有风妈没接话，她从炕头站起身，拿了挂在房门背上的鸡毛掸子，过去方桌上掸灰尘去了。
焦双虎巴巴看着她的背影：“你到底听没听到我说话？”
“熟悉了才好呢！熟悉了不敢欺负我有风。”有风妈语气突然冷冷的。
焦双虎当然知道她的意思。想他们刚结婚那些年，怎么就像力气用不完似的，为着些现在根本想不起来的鸡毛蒜皮儿，折腾得不能说不凶。她发疯发泼，他也好不到哪里去。她跑到娘家不回来，他就不顾情面，追着上门继续闹……她现在借题发挥，暗讽当年他把她们一家子没当回事。
罢了罢了！既然他们都挺乐意，不如就这样吧！
焦双虎抱过自己的水烟壶，添上一撮烟丝，继续抽搭起来。
……
第三日上午，焦双梅带着老伴孙而立来了，算是正式提亲。他们将带来的东西在桌上铺开：
二斤烟丝、二斤点心、二十块钱。
如此聘礼，算是非常丰厚了！
有风妈见了，喜笑颜开。她热情地挽住焦双梅的胳膊：“你们这是干嘛呀，双梅？我们不都一家人嘛，还弄这些客套的……”
“应该的，嫂子！应该的。”焦双梅忙说。
有风妈的脸越发笑成了一朵花。她一边忙着出门，一边指使老伴：“我去端些馍来，你先给她姑她姑父将茶水烧上。”
于是，屋里的三人就围着炉子坐下，熬起了罐罐茶。
“栓子跟有风能成，我很高兴啊！”孙而立满脸堆着笑。
焦双虎在每个人面前的白瓷茶碗里放入一小块冰糖：“是呢！咱俩这郎舅，以后就是亲家了！”
“亲上加亲！更亲了！”焦双梅兴高采烈地插话。
“嘿嘿，是更亲了！更亲了！”孙而立附和着。他是个老实木讷的性子，不太会说话。
焦双虎笑道：“妹夫你是个老实厚道之人，当初双梅许了你，我就挺赞成的。现在有风要给做你儿媳妇了，我还是那句话：没啥可挑剔的，她有福气。栓子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孩子，勤快地很，有风将来有的靠。”
“不不，是栓子的福气，是我们的福气。”
“哎吆，你俩就先别说这些奉承话了！”焦双梅放下茶杯看着她大哥，“我们选个日子吧？嘿嘿，大哥你也知道，我这人性子急，娃们的事儿要是一天没定下来，我就一天睡不踏实啊！”
焦双虎扫她一眼，脸上挂了无奈的笑：“那就去‘看’一个。迟早要办的事儿，迟办不如早办！”
“明日我去找常殿元，跟他求个好日子来。”孙而立说。常殿元是阴阳先生，懂得占卜。附近乡里的人家凡是结婚嫁娶、红白事摘吉、风水预测等，都得找他。
有风妈进来，将一碟子馍放在炉子边上，歉意地说：“白面饼只剩这么点了，我就端了几块糜面的，你们先将就着喝口茶，我这就去给咱准备饭菜……”
焦双梅赶紧阻拦：“不用了，嫂子。我们过会儿就回去，你也别忙活了，一起坐下来聊聊就行！”
“哪咋成？让你们空着肚子回去我会心里不安的！”
“真不用嫂子，我们喝口茶就行。”孙而立也劝阻。
“别别别，让她去弄！你俩也别急着走，我还有事儿说呢！”焦双虎朝媳妇挥手，示意她快去做饭。
有风妈心里高兴，就脚底生风，她把小姑子重新按坐在凳子上就出去了。
焦双虎拿过桌子上的那两张十元钱，伸给妹夫：“咱是一家人，栓子大外甥的礼金，我是不收的，所以你们得把钱拿走。”
“那咋成？礼数还是要有的呀！”孙而立要把他的手挡回去。
“大哥，咱的情况也都不太那个，……你知道，多的我们也拿不出来。这挺寒酸的……你就留着吧！说不定三儿四儿娶媳妇的时候用得着呢！”焦双梅说。
“就是大哥！你要是嫌少了，我回去再凑凑。你不能叫我们把已经带来的又带走呀……”
焦双虎瞧着他俩一会，嘿嘿笑着说道：“我的意思是这聘礼过于丰厚了！别人家两袋苞米，或是几颗白菜，就能娶个媳妇儿来了。前年咱有玲出嫁，彩礼不也就三袋土豆儿吗？这有风呢，今日不管嫁谁，怕也是不值二斤烟丝的钱……另外，你们是娶，我是嫁，娶比嫁费钱多了！所以，拿回去吧！”
“这……不行！”
“大哥……”
焦双梅夫妇均是一脸难为。
焦双虎索性把钱硬塞进妹子的上衣兜：“拿走拿走！有风跟了栓子，是指望过好日子的不是？你们要是连锅也揭不开了，她可是会跑的！”他操着幽默的调调，故意逗妹子妹夫。
“不至于的，大哥……”焦双梅伸手，想要再次将钱掏出来，却被焦双虎按住了手。
“这是你们所有的积蓄吧？而且其中有一半，还是去年嫁栓兰的彩礼钱？”妹子家怎么个情况，他这当哥哥的，心里跟明镜似的。看着他俩愣在那，他又说，“既然娶的是亲侄女，你们也就别跟我客气了！拿回去，以后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呢！”
“我们就栓子一个儿子，他的事儿成了，家里也就没啥大事要开销了……倒是你，大哥……”孙而立说的倒是真心话，尽管这真的是他们老孙家的全部存款。他不是有多大方，但好歹是迎一个活生生的人进门，哪有不出血的便宜事儿？另外，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不想儿媳妇进门后，因为这个事让她生了抱怨。
“我还得给三儿四儿娶媳妇？”焦双虎截住他的话，又嘿嘿笑两声，“他俩还小呢！这样吧，你们先将钱拿回去，我需要的时候再跟你们借……”
“不行不行大哥！我嫂子也不会同意的。”焦双梅将钱又一次放到了桌子上。
焦双虎拗不过他俩，他也不是贪图便宜之人，更不忍心看着妹子妹夫因娶亲将日子过得拮据。无奈之下，他只能折中一下：“那我只拿一张？也算给你嫂子他们一个交代……另外一张，你们拿回去办事儿！”
“这……”
“大哥，既然带都带来了……”
“不要说了！你们备下这么厚的聘礼，是不想让有风觉得自己被看轻了，这份心思我理解。但我是她爸，也是你们的大哥，我有我做事的原则和底线！这事儿就这样！……饭罢，你们就回去吧！。”这次，他是不容置喙的语气和神色。
焦双梅只得接了那张钱：“那……谢谢大哥。嘿嘿！”
焦双虎拿眼斜她：“谢什么呀？已经很丰厚了！”
于是，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他，最后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而这门姑表亲事，终于算是彻底定下了！
〈下一章：成婚〉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