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地方,应该都有一种,或者多种上得了台面的美食,令人馋涎,令人神往!新疆沙雅县,就有一款特别奇葩的美食一一烤鱼。
或许,你会说:烤鱼有神马奇葩的?重庆烤鱼、巫山烤鱼、还有村夫烤鱼等等,等等!满大街贴的,都是烤鱼招徕食客的广告。不就是把鱼烤熟了吃么?料理不同而已......
是的,是的。按说呢,烤鱼么,应该是酱紫。但是《沙雅零距离》的公众号上,却有一幅彩色的烤鱼照片,展示着沙雅烤鱼的神奇魅力!那烤好的鱼,和展示烤鱼的维吾尔阿达西站在一起,鱼的高度,就和阿达西齐膝。沙雅达人早就说过,阿达西是维吾尔语,翻译过来就是朋友的意思。
你或许会说,鱼大有什么稀奇!多了去了不是。对于大江大湖大海来说,那是没神马瓜皮啃的!可是,在高原,在内陆,尤其是在沙漠地区,那是不是就十分稀罕?
其实,沙雅达人是想说,沙雅的鱼能够长得辣么大,可不是简单的事。要知道,沙雅县就在塔克拉玛干大沙漠边上,旁边有一条内陆河一一塔里木河。这种貌似花鲢一样的鱼,就生长在塔里木河流域。虽然形似,却有着本质上的不同。第一,这种叫做克拉贝拉克的鱼,黑色无鳞。生长相当缓慢,完全是在野生的环境里长大的。那会儿,维吾尔阿达西,根本就不知道,鱼是可以和羊一样,人工饲养的。第二,由于新疆的特殊气候,朝棉午纱,温差变化极大。为了适应变化着的水温,克拉贝拉克,就和深海里的鱼一样,累积起厚厚的一层皮下脂肪。烤它时,鱼皮下雪花一样的油脂,就会“滋滋”地,渗进到鱼肉里面去,就像北京的烤鸭那样。肉质因此而非常油润。所以,即使没有给它添加任何作料,那个味道,还是非常非常的亚克西,绝逼香脆。第三,当地的土著民们在烤制克拉贝拉克时,手法上那是绝对的原始。就同历史教科书上画的,人类用火烤食物的场景一个样。不过呢,原始的东西,未必不好!原始的东西,常常会产生意想不到的效果。而沙雅的烤鱼,就是酱紫的美食作品!因为原始,所以原汁、原味,因为原始,所以奇葩、惊艳!
当然,现在的沙雅阿达西们,在烤贝拉克时,说不定已经与时俱进了,完全抛弃了那种落后的,土著民的烤制方法。
沙雅达人要介绍的木沙烤鱼,应当比土著民的做法,更土。土到没有任何调味的东西,甚至连盐也没有......
还是从木沙说起吧!木沙是我的一位维吾尔同事,库车县人。库车,就是古代的龟兹,离沙雅很近!所以,两地的饮食习惯和生活方式,几乎没有任何区别。木沙当时特地告诉我说:除了没有盐,这哈里的老百姓,就是酱紫烤鱼的!他说的酱紫烤鱼,就是烧一堆篝火,把鱼儿从背部剖开后,摘除内脏和鳃,洗净沥干。而后用红柳枝条把鱼串起来,串成一把《西游记》中,铁扇公主用的芭蕉扇模样。篝火烧成碳后,就让串好的鱼扇,插在无烟了的碳火周围,慢慢地烤制,等到一面烤得发黄了,就旋转一下插在地上的鱼扇,继续烤制,直到完全成熟,焦脆而不糊,就OK。
木沙能烤鱼给我吃,那还是上个世纪六十年代的事儿。那会儿,已经是所谓的「三年自然灾害」后的恢复期。不过,说起食物来,尤其是那种含脂肪、蛋白质之类的副食,依然十分匮乏!即使是在地广人稀的新疆也一样。所以,我们劳改农场的干警,就把目光投向了广袤的戈壁。那里有黄羊、野猪、以及獭兔......
换作现在,当然不行!野生动物么,应该属于保护之列。岂能随便猎杀!可是,毕竟人比野生动物来得更为金贵。所以,那会儿,干警用冲锋枪猎杀黄羊、野猪,绝对的稀松平常!而用兔夹子夹獭兔,那只能算是小儿科了。至于用小口径步枪打乌鸦,那就只有副场长,赵林旺才有的特权和专利!其它人没有小口径步枪。赵林旺说:乌鸦汤的味道好的不要不要的,赛过老木鸡汤呢!大补。
乌鸦都吃!艾玛唉,还是继续说咱的木沙烤鱼……
那年夏天,记得是七月里。我和木沙奉命去戈壁滩寻找水源。航拍图提醒我们,离我们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地下水汇成的小湖泊。就像邻省,腾格里沙漠的月亮湖一样。湖的形成,完全缘于塔里木河流下来的水。虽然塔里木河的水,一路只是渗入地下,但地下水充盈到了饱和的程度,水就会汨汨地,重新涌回地面。湖泊,也就自然而然地出现了......
我和木沙骑着马,按照那张航拍图,一路向北。终于,看到了大片的,十分壮观的胡杨林。猛一看,还有些梦幻似的。甚至怀疑是不是又遇上了海市蜃楼!那满目的葱绿,夹杂着些许金黄,在阳光下交互辉映。就像一群青春年少的孩子,伴随在白发苍苍的老人周围。
胡杨的生命力极其旺盛,它是伴随着水的走向而繁衍生息的。一旦扎下根,却又突然断了水,就很苦逼!再大的胡杨也会枯死。所以,胡杨林中不乏有枯而不倒,倒而不朽的胡杨奇观。很多文人,都为胡杨礼赞,把它比作大漠精灵。然并卵!称之为大漠精灵的胡杨树,根系再发达,也挡不住断水的灾难啊!而游走在大漠边缘的那条塔里木河,偏偏就是匹流窜无度的野马。所以,塔里木河,也有人叫它野马河的。胡杨树的苦逼,这就可想而知鸟。应该就是宿命,而且只能听天由命。不!听水由命。
当我和木沙,确认眼前的景色不是那种骗人的海市蜃楼时,我们差不多,同时跃下马来。有些喜极而泣地,直奔那个浩淼的湖泊。
“安拉!我的安拉......”木沙一边跑,一边在小声祈祷。虽然没有大声喊出来,可是我分明听到了他在感谢真主。而两匹马和它们的主人一样,不顾缰绳的羁绊,直接在湖边跪下了前蹄,狂饮起来。两匹马儿的一齐跪饮,完全是动物的肢体语言:主人啊!发扬你的侧隐之心吧......
木沙立马招呼我说:快帮马儿摘掉鞍子和马嚼子。我们手忙脚乱地,给马儿卸掉了绑在马身上的所有东西,一任马儿自由自在地,在湖边草地上尽情享受大自然的馈赠。
木沙望着湖面,解开干粮袋,把一个馕饼抛向湖面。木沙抛出去的那个馕饼,没有像澳洲土著的飞去来器似地自动回来,虽然他的抛法,非常潇洒,带着一种绝逼自信的旋转。可是,馕饼不仅没有回来,反而渐行渐远。嘿嘿,木沙忘了那是湖,而不是顺流而下的水渠。虽然维吾尔阿达西们,在野外作业时,总是把馕饼抛向水渠的上游,而跑到下游去洗濯手和头面。等到漂在水面上的馕饼,一路吸着水份,顺水而下,到达抛馕者的面前时,抛者就能轻松地回收。做到头面洗濯,干馕浸泡两不误。眼见着自己抛出去的馕饼,在水中渐行渐远,木沙忽然尖声喊了声:看!贝拉克,克拉贝拉克。
原来,木沙的馕饼,是让 N 条肥硕的鱼儿啄拥着远去的。那块馕饼,就像一条皮划艇,正由几名海豹突击队员推着前行。
“我正在怀疑自己呢!馕饼怎么会抛成酱紫?原来是鱼儿干的坏事......”木沙说。
“怪不得哦!”我应答了一声。
接下来的故事,就是我们抄袭了一次原始人的渔猎文化。木沙大呼小叫地,要我立马砍些红柳枝来。说是要捕鱼,随后一起烤鱼吃。
我真的怀疑木沙是在说梦话!泥马,没有网,没有钩的,捕神马鱼?
“你只管去砍些红柳枝条来!”木沙说。
“好吧,好吧!”我说着,掏出了随身携带的英吉莎小刀。这是由一名英吉莎藉的犯人打造的。这名犯人自称是英吉莎小刀的传人!不管他说的是否真的,他打造的刀具,却不像是山寨版的,不仅外观秀美锋利,而且削铁如泥。
木沙没有坐而论道,只说不做。他同样也掏出刀来,和我一起在湖边寻找红柳。红柳虽说在戈壁滩上随处可见,可是,在胡杨成林的地方,反而成了稀缺。不知道是因为湖水的过于充盈,还是植物也相生相克。不过,我和木沙的运气还算不错,我们很快就找到了一窝红柳丛,两人三下五除二地砍了有六七支红柳,都是姆指粗的那种。当然,这个砍,是要带引号的。因为,英吉莎小刀,切削起食物来,那是罡罡的。砍,就勉为其难了。事实上,我们找来的红柳,是连切带折取得的。先是在红柳枝上找准部位,上下斜切两刀,剜去切过的部位后,就很容易折断了。
木沙和我一起回到湖边后,就很利索地把枝条,削成了一根根标枪。“就是用它们来捕鱼!”木沙朝我挤眉弄眼地,扮着鬼脸。不过,我仍然怀疑,木标枪能否叉到鱼?但是,木沙显示出了又一次自信。他握着木标枪走到湖边,重新把一个馕饼放进湖里......
接下来就是见证奇迹了!木沙对准前来啄食馕饼的鱼儿,狠狠地叉了一下,一条倒霉的贝拉克,成了木沙的战利品,被甩在湖边的草丛里蹦哒。鱼为食亡,叉第一条鱼时,别的鱼会一哄而散,但是,不一会它们就回来了。只为口腹需要,不长记性是低端动物的共性。也正是这个万古不变的铁律,木沙很快捕捉到了五条,都是一尺来长的克拉贝拉克......
“现在开始点火,我来拾掇鱼!”木沙对我说。
戈壁滩上点火,是件十分容易的事儿,我们身上都有火柴,而湖边又有数不尽的枯枝落叶。我尽量拣枯死的胡杨残肢,很快搭起了一堆柴禾,篝火点燃,烈焰红唇冲天而起,在哔剥声中,蔚为壮观。
木沙很快就剖好了五条贝拉克,开始选用红柳枝条,把鱼儿串成一把把扇形。
“现在,你去把鱼儿涮涮。 涮好了插在地上,否则就白涮了。而我,要捲支莫哈烟了......”
树枝,终于烧成了碳,继续燃烧,虽然余烟燎绕,但已不影响烤鱼。木沙把沥干水分的鱼扇,一支支地插在碳火周围,让碳火直逼鱼扇。我们则躱到了一棵绿䕃如盖的胡杨树下,等待着鱼儿成熟。
“现在,我来讲个黄段子。”木沙叼着莫哈烟,吐着烟圈,一脸坏笑地说。
记得他讲的是,女人的屁股,应该长得什么样,才是男人的福气。那会儿听木沙闲谝,总觉得他是在教人学坏。其实,按照李银河的观点,性教育是必须的。在这方面,维吾尔人比我们汉族人开放!而我们实际上是缺失的。因为,我们总是羞羞答答地,崇尚意会......
鱼儿烤着烤着,诱人的香味就布满在空气中。期间,木沙时不时就会走过去,旋转一下鱼扇。“要是有点盐巴就好了......”木 沙不无遗憾地说,“鱼很快就可以吃了,准备享用我们的野炊吧。”
那是一次难忘的湖边野餐!虽然烤鱼因为没有盐,而显得美中不足。但是,那是我尝过的,人世间最最美妙的烤鱼。那种滋味,那种场景,至今还在我的梦中不断重演:湖边的绿䕃下,取一块馕饼夹上一片烤鱼,然后大快朵颐地咀嚼,馕饼中的盐分,正好弥补了烤鱼没有盐的缺陷。
木沙的烤鱼,给我以启迪。打那以后,我们出门追逃(犯)时,除了馕之外,一定不忘带上一小包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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