阈值

作者: 函山 | 来源:发表于2024-03-23 11:55 被阅读0次

有个数理科学术语,名叫阈值,又叫临界值,是指一个效应能够产生的最低值或最高值。

它被广泛地应用于数学、医学、生物学、建筑学等多个领域,同样也被应用于心理学。

而在心理学中,阈值则是指一个刺激能够引起个体感知或反应的最低值或最高值。

这样的表述可能对像我这样的九漏鱼而言过于抽象,所以不妨举个具体的例子:教室里,老王老师讲了个搞笑程度只有1的笑话,全班听后寂然无声,只有小王同学发自内心地捧腹大笑,于是众人纷纷吐槽小王同学笑点低。这里的“笑点”其实就是“笑”这种情绪和行为的最低值。

——老王老师讲的笑话就是那个“刺激”,能被搞笑程度只有1的笑话刺激得捧腹大笑,也就说明小王同学“笑”的阈值很低。

当然,我不认识小王同学,所以他“笑”的阈值很低和我没有任何干系。但我却认识我自己,因此我清清白白地知道了一件事——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身上有两种情绪行为的阈值(最低值)被无限度地拔高了。

一者为“哀”,一者为“怒”。

它们明明是两种外在表征截然不同的情绪行为,却于悄然间达成某种默契,不约而同地在某个时间节点提高了知觉的门槛,甚至大有一副要将感知情绪和兴起行为这两种能力从我身上剥离的趋势。

于情于理,我都合当为之窃喜。

阈值被拔高了,距离失去感知与反应还会远么?哀怒既已失去,距离失去喜乐还会远么?喜怒哀乐不发,这不正是我少年时苦苦追寻的境界么?

不必说彻底失去哀怒,哪怕只是这样无限度地拔高哀怒的阈值,于我也大有所益的——使我生发猛烈哀怒的大都源于自身的见闻与旁人的经历,阈值被拔高后,我不必再为旁人遭遇的不幸而感到哀恸,也不必再为旁人经历的不公而感到愤怒,更不必再为与我无关的人与事徒伤神思。

兴许还不免有小人眼红我所得,质问我:你平白得了这泼天的好处,不该付出些代价么?

谁说我没有付出代价呢?且看。

1613天前听闻知大连少年性侵未遂,杀人而被收容教养的时候,我须昧着良知说不用管它。

1435天前听闻又发生一起未成年杀人刑案的时候,我须昧着良知说不用管它。

886天前听闻致二死三伤的重大刑案嫌犯欧某中被“畏罪自杀”的时候,我须昧着良知说不用管它。

652天前听闻唐山烧烤店打人事件和上海金山区当街杀人事件的时候,我须昧着良知说不用管它。

625天前听闻辽宁丹东93岁老人先在小区被人冤枉耍流氓,后被不明人士殴打,不堪屈辱上吊的时候,我须昧着良知说不用管它。

……

看罢,他们所失去的只是微不足道的尊严与生命,而我所失去的可是高贵优雅的良知呵。谁能说我没有付出惨痛的代价呢?

只是这代价付得值当。不然,这三年以来每听闻一则负面的社会事件,我便要遏制不住哀怒去写一篇文章谩骂,谩骂那些千刀万剐亦难解恨的施害者,谩骂那些无所作为难以服众的肉食者——果真如此,说不定我早已因言获罪,生死尚且未知,又何来自由之身享受这“如您所愿”的、歌舞升平的太平盛世呢?

我由衷地感激那无限提高的、哀怒的阈值,一如我由衷地热爱这来之不易的、清明的盛世。


后记:

当“哀”与“怒”同时出现的时候,敏锐的人兴许便想到了鲁迅先生和他的“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同时也为那个时代麻木不仁的人们而扼腕太息,甚至于在某些时候还不免生出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的悲叹。

但若纵观这百余年历史变迁,却能发现一个可悲而又可喜的历史事实——人们同样还会遭遇这样那样的不幸和不公,甚至遭遇不幸和不公的人也同样未必还有选择争与不争的机会,但曾经那个见证不幸和不公的看客群体,如今却不再是当年那个模样了。

他们正摆脱源于人性与环境的冷气,正向上走,他们不再听自暴自弃者流的话。他们正做事,他们正发声,不再等候炬火,他们还如萤火般在这个明晦不定的世界里发热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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