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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他死了,怎么可能呢?不到四十呀,我不敢相信。他有事业,蒸蒸日上,他有温暖的家庭,他的妻子是他的大学同学。我的心在颤抖着,在风中摇曳的花儿仿佛也在为他哭泣。
他叫方立群,与我同村,瘦高个,戴着近视眼镜,书生模样。计划生育抓得很紧的时代,他生了两个男孩,因为他是老板,有钱,罚得起。
七十年代,我们村子多数是穷人家,有很多泥砌的房子,秋天的晚上,可以搬来梯子,爬上去在墙洞里抓小鸟。
岁月的车轮转呀转,村里泥砌的房子变少了,更替的是砖头砌的房子。
方立群在外地办厂赚了大钱,家中盖了新房,还有大大的院子。他妹妹在杭州四季青做服装生意,也挺会赚钱,那时,村里唯有她是开上百万豪车回娘家的。
父母是多么荣耀,人前人后都是乐呵呵的,从此,别离苦难的生活。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他生了一场大病,在杭州做了手术,没有治好,后来又复发了。他有着强烈的求生欲望,自己要求再做第二次手术,但是奇迹没有发生。
不到四十,多么年轻,他永远离开这个世界,离开爱他的父母,爱他的妻子,爱他的两孩子。他安葬在村子对面的山上,这山曾是我们童年的乐园,挖笋、捡柴火,还有采蘑菇……
我们的乐园成了他的坟墓,上帝怎么可以如此残忍呢?对于他,我是感激的,心疼的,敬佩的,记忆中的那一幕,是那样清晰。
我在厚仁小学任教,他在厚仁上高中,那一年应该是刚刚上高一。那时,他家里依然很贫穷,尽管营养不良,他长得很清秀。
从家乡到厚仁,很远,没有公共汽车能够到达。我一般都是骑自行车,高中生一般都是走山路。他们挑着担子,要把一周的大米、梅干菜带上。
我跟着他们走过一次,太远了,绕来绕去,没有明显的路,走过一段山脉,穿过一片树林,不知该往哪里走。我记不清楚要走多长时间,梦中常常在走山路,然后迷路了。
鲁迅先生说:“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他们走出了一条路,走出了一条求学的路。高中三年,他们多少个来回,多少个脚印,洒下了多少汗水。
我母亲,真是的,有一回端午节,我没有回家,让方立群帮我捎带粽子,人家累不累呀,要走那么远的山路,挑着担子。当他找到我,说明来意后,我心里非常怨我母亲,嘴里不停地说着:“谢谢!累着你了。”他说:“走习惯了,不累的。”
后来,我跟母亲说,以后,千万别叫人家给我捎带东西了,这么远,太辛苦了!
这男孩到了高中,长大了,懂事了,很争气,考上了大学。大学毕业后,有了工作,后辞职,自己办厂成老板,生意做得风声水起。每回回村子,我们遇上了,都会很客气地打声招呼。
他有钱了,不会看不起人,遇到谁都是很有礼貌,我母亲说:“读过许多书的人,就是不一样。”我母亲偏爱读书人,的确,村里的人挺愚昧的,粗鲁、野蛮的不在少数。
虽然他已经为人父,在我心中还是那个永远的男孩。多好的人,是村里人的榜样,传递着文明。年纪轻轻,离开了,我难以置信,不愿意相信。人生就是一场梦!
那些年,我遇见他苍老的母亲,不敢提起他。许多年后,他的母亲主动提起了他,心痛不已,赚那么多钱干嘛,过度劳累,喝酒应酬,得病了。
我也就把他帮我捎带粽子的事情说给他母亲听,真情回忆往事,带有沉甸甸的尊重,我们一起感叹,不到四十呀!幼小的孩子刚刚学会叫爸爸。
我悲伤着,童年的那座山不再有童年的快乐,是那么沉重压抑。穷怕了,渴望有钱,努力赚钱,有钱了,病了,逝去了,留给亲人无限的哀伤。
他家的院子里,我从没走进去过,虽然有花有草,从墙外经过能闻到花香,可总觉得阴森森的。
记忆中,那清秀的脸,依然很清晰。他的离去,我悲伤着,难以释怀。他给我上了一课——人生会有许多苦难,何时都要珍惜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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