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喧嚣的声音不曾有一刻的停止,这是时代进步了的标识。天阴沉而闷热,倒仿佛和我的回忆应景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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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前了半天我从轩岗到了原平参加高考。下午暑气还盛,知了还在高大的杨树上不知疲倦的鸣叫,我和我哥中午在饭店吃过饭后睡了个饱。然后看日影西斜,说,现在热得不厉害了,去考点看一看吧。
我们从液压厂出发,我哥骑着一个二八烂霍塌自行车,后面驮着我,去实验中学去。
路边都是低矮的柳树,我们俩偶尔能停留在树影下,但倏忽即过。柏油马路上的黑油油的沥青被晒了出来,车轮碾在路面上,发出好听的“吃吃”声。
从体育路到前进街一小段路是上坡,上前进街后左拐沿着前进街一直往西走,仍然是上坡。我哥边骑车边和我说话,因为车胎气不怎么足,他略微喘着一些粗气。我感觉他蹬不动时候,就跳下后座猛推他几步,然后再跳上去。
我说,一直都是上坡吗?他说,是。
西面迎着明晃晃的太阳,路过邮电局、电影院,路上只有稀疏的几棵树,破旧的房屋,一些懒散的行人,没有一个人我认识。
我问,还远吗?他说,快到呀!
校门口聚集了好些人,大人们和与我年龄相仿的人。大人无疑是家长,同龄人高度怀疑是考生,不过估计也有一些江湖混混。混混的打扮一般是墨镜短裤拖鞋,比较好辨别。
校门口的大铁门大敞着,有几个臂上戴红袖箍的人坐在折椅上维持秩序,但并不阻拦谁。我手里一直捏着自己新办的身份证和准考证,但是看来并没有用。
哥哥推着自行车和我一起进了学校。校园里是一排又一排高大的平房,我们顺着人流往里走。许多人就在房子侧面的背阴里站着,他们小声的嘀咕着,有几个人拿着扇子扇,几乎每个人头上都汗津津的。也有几个拿着课本的学生,不知道是不是今晚还要临阵磨枪。
我们俩很快找到考场。门锁着,透过玻璃窗,能看到斑驳破旧的课桌上用白纸贴着考生的考号。但教室里并不敞亮,我哥掏出眼镜来努力的数了数课桌和考场编号对照,他判断我在靠中间的位置坐着。而我需要记忆的是明天一大早能找到这个教室就行。
看了教室后我们俩慢慢推着车子着意留心路边的人们谈论什么,但大多数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只言片语,班里的同学老师我一个也没碰到,就完成任务般的迅速撤退。
来时一路上坡,回时一路下坡。自行车发出快乐的嗡嗡声,我哥问,吃冰棍儿不?我说,渴了,需要喝水。——那回家喝吧!
考前,老师是这样安排来原平住宿的。在原平有亲戚的就投靠亲戚,因为这样可以排除掉干扰,能休息好;如果没有亲戚,就由班主任和地理老师带队,住第二招待所。
那时,我哥在液压厂已经上了几年班了,厂里有集体宿舍,我哥就把室友请出去几天,专心陪我考试。
晚上我们在食堂里随便吃了些饭后,就和他们同事一起到外面街上溜达。
晚上,街灯亮了,灯光昏黄。夜晚不似白天那样炎热,走在街上,偶尔会吹过来一丝风,让人们呼喊,“好爽,好爽”。我那个时候还不戴眼镜,街上影影绰绰的,什么都看不太清楚,我反正谁也不认识,倒不在意。我哥上班几年,认识不少人,沿路他和一些人打招呼,我就在他身边站着等。他的话无非是“家里老二高考”之类,也没什么新意。只是晚上闲的无聊,需要尽快虚度过去。
我们并没有走太远,路过一个路边支着桌子椅子的自制饮料的摊点,就坐了下来,一人要了一杯桔子水饮料,吸管是粗粗的透明塑料吸管。喝到一半的时候,他们同事问我,“二小,你知不知道为啥吸管里液体的高度比杯子里的高度高?”我一看,果真如此。我乱猜了一气,也不对。那位大哥就耐心的给我解释了半天,我假装耐心的听他讲,而心早就跑远了。
2
高考第一天的早餐吃的是啥饭我已经不复记忆了。但七月的早晨还是舒适而凉爽的,而我也耐热。我记得高考三天,我没有哪一天不是穿着背心长袖衬衫长裤白边布鞋。我的所有的行囊就是一个眼镜盒一个铁皮文具盒,这样可以保证不会把准考证和身份证丢掉。因为考不考的好是能力问题,把准考证丢了不能考是态度问题。我的态度还是蛮好的。
我的姨夫考试前几天特意来我家给我讲故事。说,一个考了一个好大学的人当年参加高考,一道题卡壳了不会做,灵机一动,把自己的笔故意丢到地下,乘着拣钢笔的机会就眊到了邻座同学的试卷,然后把那道题做出来了。高考做对一道题10分,你就会超过几千几万人,你上了大学,别人名落孙山。我说,那我偷抄别人的,被老师赶出去怎么办?姨夫说,你傻呀,姨夫是要你灵活行事,关键时刻不要发呆!我说,嗯。
早晨到了考场一找座位号,我不由得笑了,面对黑板第一排中间,课桌一个顶一个排着,我把自己的钢笔扔出去,估计蹲都蹲不下去,怎么可能有机会看别人的卷子。环顾四周,左近右近同学都是一个个的生面孔,我该相信谁。
再说,如果尺寸拿捏得不好,把笔尖儿墩坏了,我只有这一支笔,可怎么弄?我还是一门心思答题吧。
上午语文。100%。我记得仅有的几个填空题我都想不起来,如果有一本书我能0.1秒就找到答案。作文还好,洋洋洒洒写满了格,重新看时狗屁不通,也没法改了。该写得全部写完,不会写的也全部诹了上去。挨到了还剩下20分钟不到的时间,尿憋难忍,大气凌然的在一屋子同学的注目下默默交了卷子。
下午数学?我并不确信。毕竟26年以前的事情了。考数学我喜欢发下卷子来先扫描一遍又一遍。因为我记得考场上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发下卷子后不能马上答题,必须先写学校名称准考证编号姓名座位号之类,然后等待监考老师命令,让你写时你才能写。然后,我就浏览后面几道大题,浏览完以后就产生了拔凉拔凉的感觉,完全不会做呀!努力平静之后的结果就是放慢速度,努力不放过每一个选择填空题。这样做的结果就是打乱了平时自己做题的节奏,模拟考试120的题从来都是110,那年打了93分。因为后面几道大题我都没有来得及蒙。
当下课铃声响起的时候,我的心更拔凉拔凉了。我终于明白为什么高考的后几天我不再有闷热的感觉了,——心凉自然凉。
不过好在,当年的我对自己前途的估计就是成绩在大学的门口晃荡,考不住明年再来!
所以除了那一天数学试卷在心不甘情不愿中用颤抖的双手递给收卷老师后,我再没有紧张过。
历史、地理、政治、除了英语,我都已迅速而无与伦比的速度做完以及蒙完后趾高气扬的走出教室,然后躲在阴凉地带,静待我哥哥和他自行车的到来。
英语是考试的最后一门,又发生了些小意外。因为我的英语特别差么,自证预言的结果,所以学不进去,但因为占了1/6的分数,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学,逼着自己做了一份又一份的题。终于达到了模考80分的水平。
当年英语客观题85分,主观题就是一道看图作文题,15分。我估计当年如果有听力,我一分也得不了。有个笑话,当年我们学校举办了一个全科竞赛,班里矮子里面拔将军让我去。其中英语有听力题,一共五道题。貌似第一道题我听懂了,其他的都是一脸懵逼。第一道题是这样的,老师问,你是一个英国的学生吗?我的听力智商只听到了 ARE YOU.....student?我连连点头,yes,yes。老师没有办法,重复了几遍,我仍然yes,yes。气的我们隔壁英语老师看不顺眼,大喊一声:耶你个头,你是英国学生吗?我连忙无辜的改口,NO,NO,NO,我不是英国学生!
事情是这样的,当年的英语试卷是这样的,老长的卷子,正面反面有好几面,我也是做题做得有些神经衰弱,做完第一第二面之后,突然想起来要先写作文。但是写作文,你懂的,需要掌握一定的词汇量。而我的英语水平就是见到这个词我认识,见不到它我也就想不起它具体的模样来了。搜肠刮肚的写了三行字后就拄着笔开始神情恍惚的等铃声响。直到恍惚之间发现前面好像有问题,好像前面阅读理解部分还没有做完,那个惊厥汗流浃背面红耳赤,那个慌不择路。做完题之后开始在机读卡上用2B铅笔涂,五分钟涂完机读卡,我记得涂机读卡时铃声响了,监考老师说,大家不要写了。我的天,再给我五秒钟!
好了,我的高考回忆完了。那一年我虚岁20,我哥虚岁26。高考的日子是1992年7月7日8日9日。天气真热,考完试后,阴云密布,下了一夜的雨,电闪雷鸣,我在哥哥的单身宿舍度过了第四个夜晚。
2018.6.7晚7时27分。用时3.5小时,好漫长的回忆。我终于明白我的拖延症从何而来了,那次高考英语答题功不可没。
网友评论
不过,作者的回忆充满了希望和亲情的温暖,文风非常清新温暖,我很喜欢。
高考其实是很多人,都无法迈过的一条心理的坎。总是觉得自己考得不如人意,总是害怕自己考得很差不如别人,总是怕错过了高考,就错过了这一生。
过去我觉得高考是人生的转折,现在我觉得,对自己的成长认真负责的人年年都在高考。
那节物理课咱俩可以一起百度一下。[呲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