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今夜到我梦中来了,这证明我已经“原谅”了他,开始思念他了。梦中我推着自行车沿着崎岖的山路送朋友回家,快到她家时竟然坐下来和她聊得投入,忘了时间。忽然父亲急匆匆的身影映入我的眼帘:满头的白发、汗涔涔的额头、焦虑的四处寻找的眼神。坏了,这是找我的,我在该回家时竟然没有回家,也没有向他们报备平安。父亲都去了哪里找我了呢?父亲找了我多久了呢?家里的母亲又该有多么着急呢?父亲走过来,生平第一次紧紧的抱住我,好像我是失而复得。我哭醒了。
父亲到我的梦中来,一定是我在心里已经原谅了他。父亲与我本没有错,但他对于母亲却错了,对他自己也错了。我和他们相处了几十年,听母亲控诉父亲的‘’罪行几十年。事实上,父亲作为丈夫,的确有很多没有做到的地方;但作为父亲,我绝不能用挑剔的眼光看他,他已经是在燃烧自己的生命来照亮我了。父亲已经八十多岁了,依然劳作在田间,我无力助他摆脱繁重的农活,只能选择逃避。但心却是痛的,痛到吃不出他送来的农产品的滋味。又或者所有的农产品都是咸的,是他汗水的咸抑或是我泪水的咸。今年麦收,我听母亲说他又像往常一样去帮别人把麦子晒干入仓,我生气了,我愤怒了,有谁知道连着我心的父亲让我多么疼惜?我无力挽他于水火之中,他劳动的强度相较于他的年龄已然是无以复加,你们谁竟然可以忍心接受一个八十多岁风烛残年况且形销骨立的老人的帮助?这是罪恶,人世间最大的罪恶!!!!我终究没有去打这个电话去谴责这个接受帮助的人,因为我不知道哪句话能表达出我的愤怒,因为父亲走过的路我不能去擦掉。我打电话给父亲,我告诉他我的无力,我的煎熬,我乞求他保重自己多陪伴母亲和我们一些年,我只要他在;我知道他不会轻易听进去,最后我连威胁和恐吓都用上了,他最终答应了。可是,不久之后秋收花生,他又去帮别人收了几亩花生。我彻底失控了,对他又是一番狂轰滥炸,最后求他“如果你真的有余力,多照顾一下母亲好不好,让母亲的一生少留一些遗憾好不好”。和父亲的交锋,我明白,我改变不了他,他深入骨髓的一些东西,不是我能够改变的。我又一次无力的收回了关注他的眼睛,擦干眼泪,专心驾我自己的小船,谨慎航行于汪洋海中。
父亲到我的梦中来,我知道我这些天故意忘掉的父亲,其实是忘不掉的。深夜,父亲黝黑的布满皱纹的脸庞、父亲佝偻的几乎到地的身体、父亲古树根一样虬的手指、父亲雨夜背我前行的温暖、父亲伤痛时低低的呻吟,一幕幕浮现在我眼前,令我辗转难眠,令我如芒刺在背。天快要亮了。天亮了,我打电话给父亲,告诉他小外孙想他了,希望他来小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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