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简介:安徽医科大学附属安庆第一人民医院ICU科室主任,主任医师。本科毕业于山东滨州医学院医疗系,研究生毕业于南京大学。发表医学论文41篇,其中,国家级核心期刊12篇。已出版文学专著两部,目前正准备出第三部,名叫《永远的村庄》。
杨晓帆序言
对于从农村走出来的人,村庄、炊烟、庄稼、小溪,甚至屋顶的雪,都是亲切的,温暖的;无论你走多远,无论你的身份有过多少次转变,只要你遥望天边,那人、那屋、那树、那黄牛、那田野就会浮现在你的眼前。
故乡是一坛香醇浓郁的酒,它静静地等在那儿,等待你的回眸。
故乡也可能是带刺的花,它不仅让你眷恋,同时也会在你心头刺出淡淡的酸痛。
时光飞逝,万象更变,故乡其实早已经改换了容颜,但无论城市化的高楼如何取代灰暗低矮的草房,在离乡者的心里,故乡依旧是开阔的麦田、温馨的小屋、光滑的石板桥,仿佛被包裹的物品,仿佛被铭刻的风景,沉静而持久地立在记忆的角落,只要打开,只要注视,它依然还是那么新鲜而生动。
《永远的村庄》正是这样一位离乡者无数次回眸故乡的结晶。它娓娓道来,字里行间既跳跃着童年的快乐,少年的梦想,同时又萦绕着年少时的困苦和中年时的离愁。
作者杨晓帆早期是个诗人,诗风浩荡激越。进入中年开始重点写散文,风格变得细腻柔和。但依然,在他这些或长或短的散文中,你可以发现诗的旋律,感受到来自心灵深处的蓬勃激情。以至于,读完一篇停下来,你不会感觉到累,而是如饮香茗般的神清气爽。
我喜欢这些散文,喜欢它们的轻盈,喜欢它们的节奏,喜欢里面的玉米、小麦、高粱、雪夜、地窖和麻雀,它们让我重温了人生中一些美好的片段,让我在这些片段中发现了生活的真实。
希望你也喜欢这些篇章,并且获得跟我一样的发现。
附:《永远的村庄》里三篇的作品
1. 一个人的村庄
山脚下,一个村庄。
一个人。
一群鸡。一群鸭。一阵鹅。
一个人。
两头猪。三只猫。四条狗。五头羊。
那一天,我是唯一的访客。
细雨蒙蒙中,我的脚步恍惚,我的神情恍惚,我的身影恍惚。
从村西到村东。没有遇到一个人。几条狗分别叫了好几声。我与它们对峙,然后稳赢了对方。狗是寂寞的,不愿让我离去。
羊在山坡上吃草,头都没有抬一下。
猫大大咧咧的样子,一点也不矜持。蹿上蹿下的,从草堆到门口。
紧紧锁着的门,一家又一家。那锁芯早已锈迹斑斑。那门扭曲的面孔尽情展示。
门前的荒芜,让我不知所以。
终于遇见了鸡,终于遇见了鸭,终于遇见了鹅。
一方池塘寥落,满满的水,静静的水波。
村庄并不大,一忽儿就要走到尽头。
山就在那里,看护着这个村庄。
我打算折回头。我喜欢生机盎然的世界。在这孤寂的傍晚,我的脚步声被逐渐放大。油然而生的孤独,油然而生的惊慌。
我突然听到了咳嗽声。循声望去,看见一个人。满头白发,拄着一根黑色的拐杖。她的腰佝偻成一张弓。又仿佛是一个问号。她依靠着门边,目光淡然。
我忍不住走上前去,她静静地看着我。
我怔了怔,还是向前靠近。
她示意我坐下,门前的不远处有一个小凳子。我请她坐下,她终究不肯,说站着挺好,可以看见比较远的地方。
她说我是第一个访客。自从所有人都搬离了这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没有介绍她的子女或者邻居。只是静静地看着我,静静地看着远方。山就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她,看着这个孤寂的村庄。
她给我介绍了她的伙伴,那些鸡那些鸭那些鹅,还有猪还有猫还有狗还有羊。它们都是自由的,比什么都自由,比人类还自由。
我突然想问她为什么要住在村子的尽头,住在村子的深处。但还是不想得到答案。
村庄正在远去,山依然在那里,她依然在那里。
我喝了她端来的一碗水,一饮而尽。
有人会定期给我送来东西的,她突然笑道。
一朵荷花骤然盛开。
我走了,背后是一座山,一个村庄,一个人。
如果有夕阳,该有多好。
枯藤。老树。昏鸦。断肠人在天涯。
愿老人平静地活下去。
2. 金色的田野
“金色的田野
我的故乡啊
光芒四射的麦粒
从今往后
我将天天为你歌唱”
漫无边际的金色,漫无边际的田野。我的金色, 我的田野。这是秋天,我的秋天。这是秋天丰收的景象。田野在为谁而歌。田野上漫无边际的金色。白云在蓝空飘过。我的田野无边无际。
故乡在哪里?我已经没有故乡。我的故乡远逝。我的故乡摇摇欲坠。这是谁的诗句?如此辉煌如此美丽。我的故乡永恒之美。我的故乡开天辟地。光芒四射的灵魂,光芒四射的手指。光芒四射的大地。光芒四射的自己。
麦粒在滚动。麦粒在田野里滚动。麦粒的金色眼睛。麦粒的辉煌脉动。我的麦粒天下无双。我的麦粒混沌鸿蒙。
从今往后我将属于你。我的诗歌我的金色殿堂。我的激情我的沉默。我的永久的安慰。
歌唱早已进行。歌唱从未停止。无声无息的歌唱。无休无止的歌唱。歌者的手臂高高举起。
太阳的国度所向披靡。
“那立在岸边的青草
静心哺育着牛羊
曾在我的小手心
留下无数芳香”
岸边独立。岸边没有人。岸边没有船只。岸边静默不语。青草青草青青草。绿色的火苗在燃烧。遥远的你不再挥手。总是不灭的是爱情。
哺育人类的是人类自己。打响最初一战的也不是别人。从此我们天各一方。所谓友谊不过如此。
牛羊来了不容易。牛羊走了很神奇。我骑着牛放羊去。田埂上一串串足迹。
手心的秘密就是秘密。那复杂的纹路便如是。开垦的足迹逃跑的足迹。命运的长鞭鞭长莫及。
芳香的去处在柳枝。柳枝的去处在河堤。河堤的去处是大海。大海的去处在心里。
“坐在田头
看麦浪滚滚
感悟漫漫阳光”
田头只是田头。告别毫无缘由。我走啊走我走啊走。一只蓝鸟总在我左右。
麦浪滚滚又如何。我只是手握镰刀拼命收割。我冲进层层麦浪中。一点一滴总关情。
感悟的不是我自己。也不是全人类。我静静地守候。那最初的甜蜜。阳光漫漫流。流过那田头。
金色的原野上。我独自行走。我独自行走。
3. 麦田环抱的村庄
离开村庄,我们能够去哪里呢?
四面八方的村庄,四面八方的麦田。毫无征兆的风,毫无征兆的雨,静静地吹,静静地落。
然而,是麦田环抱着村庄,还是村庄环抱着麦田,无人知晓,无人知晓。
村庄的脸孔,不同的颜色,在树的掩映下,变幻不定。村庄是个任性的少年,而麦田总是一如既往地跟紧他,全心全意地守护他。
我的村庄很小很小,我的村庄很大很大。
很小很小的村庄,麦田宽广明亮。
很大很大的村庄,一只红鸡的高昂。
黄牛、白羊、黑猪、灰鸭。
夕阳西下。男人和女人,扛着锄头回家。麦田目送他们的背影,温馨的笑容。
少年从田里割草归来,唱着歌。青青的草,淡淡的香。脚步声欢快如潮,此起彼伏的鸟鸣虫叫。
散学的孩子在路上,目光穿越无穷无尽的麦田。绿的风,绿的琴弦;金色的风,金色的吉他。
母亲在哪里呢?母亲在哪里呢?炊烟弥漫的村庄,母亲的身影轻盈,母亲的笑容温暖。
父亲从河工回来,一身破旧的蓝衫已被汗水打湿。挽起的裤管,沾满泥尘的杂乱的腿毛。他的目光忧郁,仿佛来自很远的地方。
小伙伴们早已在门外叽叽喳喳。饭还未上桌,肚子的咕噜声十分响亮。姐姐的辫子又瘦又长。
很大很大的麦田,很远很远的麦田。
我曾在麦田里读书,如痴如醉地读着《爱因斯坦传》。我在无边的绿浪中徜徉,想象着爱因斯坦的每一段时光。从那个罗盘开始,从勾股定理开始,从亚平宁的阳光开始,从伯尔尼专利局的那张经过改造的办公桌开始,他的一切他的一切思考都与时间和空间紧密相连,他的质能方程,他的狭义相对论,他的广义相对论,他的统一场论,一切都是那么和谐,一切都是那么简单。麦田是我的世界,我是麦田的世界。爱因斯坦走入我的世界,我走入爱因斯坦的世界。“爱因斯坦,你超越了牛顿,那我呢?”,我曾在日记中大言不惭地写道。
绿意盎然的麦田,金波荡漾的麦田。美丽的可爱的温暖的麦田,我的母亲,我的故乡,我的独一无二的永远的村庄,麦田环抱的村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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