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志轩的车经过小芃家院门口的时候，小芃正抱着孩子从屋里出来，披一头乱发，穿一件洗得发白的棉袄，大大咧咧，不修边幅。这样的遇见让她有些措手不及。他笑，她也笑了，笑得有些僵硬，有些尴尬，有些慌乱。
志轩大小芃三岁，两家仅隔几步之遥。但他们和青梅竹马却扯不上半毛钱关系，而是各自悲欢，各自曲折，划出不同的人生轨迹。小芃读书，毕业后在家乡一家企业里做文员，每天做表格，打报告，写总结。这份工作带给她清闲与安逸，但又让她不得不忍受清贫和寂寥；志轩呢，比她多了几分奋斗的艰辛，上学，参军，考军校，当教官。
20岁那年，一个夏天的傍晚，小芃到河边淘米，眼见一条条小鱼在清凌凌的水里游得开心，于是甩掉凉鞋，把长长的裙摆扎在腰间，下了河，然后将米篓沉在水底，待鱼儿们游过米篓的时候猛地一提，逮住了好几条，她乐不可支。就在她沉迷于这个无聊至极的游戏的时候，听到一声轻咳，她一回头，骇了一跳，脸也顿时羞红了——志轩高高的个子，脸庞被晒得黑黝黝的，正站在岸上似笑非笑地看着这一幕。
从那以后，每逢探亲假，志轩都会找小芃聊聊天，在感情上小芃本就是个羞怯的女孩，所以感觉也总是淡淡的。24岁那年夏天，她认识了现在的他。而志轩浑然不知。在返回部队前的那个晚上，他把她拉到一边，第一次郑重其事地谈起自己的未来规划，并希望多联系，增进了解。“我会等你的，但别让我胡子都等白了呀！”面对志轩意味深长的调侃，小芃无言以对，默默转身。他在后面喊了一声，她回头，他的眼睛里有不解，有失望，有迷惑，这复杂的眼神就像一根细丝，那一瞬间把她的心猛地拽疼了。
也许，小芃还没有真正地爱上；也许她宁可信了母亲的话——当一个军人的妻子，一个人持家的辛劳她是无法承担的；也许她本来就是个世俗的女子，不相信“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更相信似水流年里的嘘寒问暖，总之，她很快投入到一段恋情中——一叶障目，不见森林，而他像飘远的风筝，渐行渐远。
然后他们各自进入了围城。
小芃的城，一开始长满牵挂，开满誓言，鸟语花香，一片繁华似锦。可好景不长，便危机重重，烽烟四起，满目只留荒凉的废墟，由于世俗的种种牵绊，他们依然选择不离不弃，随岁月的增长，锋利的棱角被渐渐磨平，他们或多或少学会了妥协，从废墟里倒也生出了一丝叫做“亲情”的草芽。小芃呢，一路走来，幸与不幸不间断地在生命里交织，总是在跌跌撞撞，疲惫不堪的时候，前方却亮起让人心动的灯火，于是在宇宙的一个小小角落里，依然唱响生命的凯歌。
志轩和妻子经常打打闹闹，鸡犬不宁是家常便饭，孩子的呱呱坠地终究挽留不住两颗南辕北辙的心，他们的城轰然倒塌。后来，在部队他又找了个当地的姑娘。
中饭后，孩子睡了，小芃把头发洗洗干净，换上清爽的衣裳，志轩在河边钓鱼，旁边站着他的第二任妻子，小芃突然很想走过去，跟志轩聊聊天，就像和多年未曾谋面的老朋友一样。可这几年的岁月终究不是一场虚设，而她终究没有迈步。
当志轩的车启动准备离开的时候，小芃在后屋，就在车子经过门口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看，而这时，她却发现，他也正扭头向院子里张望。
有时候，我们的选择已经决定了命运的走向，回眸之间彼此也回不了当初的模样，而内心的山河岁月也历经无数的颠覆与重建，我们能做的就是向过去挥挥手，然后一路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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