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火在不断的蔓延,从大城市到小村子,日本侵略军的入侵抢略,正规军的入村整顿,地方部队的崛起,在各种势力的冲突下,老百姓在水深火热中一天天的煎熬。
日本人的刺刀向上刺挑着梁栅上的稻草,搜巡着村里瑟瑟躲藏的姑娘;如果谁家门口靠着几把长枪,那么这家的媳妇就已被非人侮辱;田里劳作的人,无意识间会被碉楼上的枪口对准,无辜的生命被血淋淋的夺去⋯⋯村东头有个大漾,漾中有个小岛洲,上面树木茂密,木舟停在当中避难,为了不发出声音,那些啼哭的婴儿只能葬身在船头底下。后来那里成了村里的阴地,老一辈人总说那里夜间有婴孩的哭声传出。
在战争的阴霾下,家族的生意被迫中断,曾曾祖父给二个儿子分了家,毛太公是嫡子分到了两进房和大部分现钱,而我太公只分到一进房和一些田地,他们老父亲说,太公比较勤快,能把地种好。但在那个战乱的年代就算有地也难以填饱肚子,更何况大阿太死后,留下两个嗷嗷待哺的孩子。
太公一边艰难的度日,一边在不断的物色新妻子的人选,兵慌马乱中,在媒人的多方周旋下,阿太嫁了过来,承继了这个小家庭。
阿太的出生不凡,她家祖上是官宦之家。父亲是民国时期在当地政府任文职工作,相当于现在的市委秘书长之职,家境优渥。听阿太讲,她从小识字,小名小雪,她母亲生了十八个孩子,却只活了二个,就是她和她哥哥。而她也是个幸存者,在小雪阿太三岁时生了场大病,药石无医,家里已经准备了小棺材,在即将入棺时,她又奇迹般的活了。从此家人特别的宠她,成了有点跋扈的千金小姐。家里有奶娘和丫环伺候,自己也可以去街上买各种好吃好玩的东西。小雪阿太小时候睡的是那种雕花红木床,四周都有抽屉,放满零嘴的那种。
小雪阿太的哥哥是当时国民军的军官,她回忆说,哥哥穿着军装,骑着高头大马,后面跟着警卫员,很是神气。那时候女孩子要裹小脚,从五岁就开始了,那是一种非人的折磨,小雪阿太每天哭的不行,但她母亲虽然心疼,但还是坚持要裹。后来还是哥哥用新思想说服了母亲,才停止了这种反人类的操作。所以小时候跟阿太一起时,看到她有着一半变形的脚,她就会讲这个往事予我听。
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时势变迁,阿太的父母相继去世,哥哥在一次巡逻中不幸中枪生亡。于是整个家族只剩下她和奶娘相依为命。为了吃饱饭,奶娘不得不把她介绍到城南最大的鱼行做丫环。鱼行非常大,门前运河埠头的他家鱼号灯笼就挂了一排,整个码头都是他家经营的。阿太很聪明能干,并且识字,鱼行老板娘很喜欢她,她没有女儿,就收了阿太做干女儿。
好景不长,战争越打越激烈,奶娘又一次带着她逃亡。在躲避沿路的枪战中,阿太随着人流隐藏在坟地里,在她露头时,一颗流弹飞来,掀掉了她头顶的一块头皮,满脸鲜血的阿太晕倒在坟地里,大家都以为她死了,就各自逃命去了。那时曝尸荒野的很多,也没人顾及了,小雪阿太也和奶娘失散。
一天一夜后,阿太又从昏迷中醒过来了,正好遇到了一个地方土匪部队,队长救了阿太,并娶了她,做了压寨夫人。虽然阿太有些不愿,但那人对她很好,不仅经常包阿太爱吃的馄饨,而且把自己的钱财给阿太管。在动荡的岁月里,有个栖身之所,实属不易,慢慢地也适应了这种生活。
但没过多久,阿太的丈夫在与其他部队的火拼中,不幸生亡。至此,阿太又失去了庇护所,不得不收拾细软,继续逃亡。
阿太从城里随着部分流民分散到农村和山村,在一次偶然间,遇到了为我太公物色对象的媒婆。经过了解情况,阿太草草地嫁于太公,并改名换姓,从新开始经营新的家庭,成了两个男娃的母亲。每当家里穷的揭不开锅时,阿太会卖掉一件自己的手饰,以此来养活一家人。在艰难的日子轮转间,阿太已不是过去的千金小姐,除了不会下田干活,其他家里事情都是她独挡一面。她最惊人的事迹,让小辈口口相传的是,说她可以一人智斗保长,稳固自家的田产。如果家里的锅破了,她可以一早赶二十几里地,去城里买锅,然后顶着锅子回家,还能赶上做饭。这裹了一半小脚的女人,真不是一般的速度。
阿太和太公是一对欢喜冤家,说是两个人的属相相冲,一个属鸡,一个属狗,是下下婚,那个年代也无法讲究了,能娶到老婆已是不易。他们经常吵架,但两个和谐不起来的夫妻却走过了慢长的几十年。阿太也怀过自己的孩子,但在一次搬动猪食槽时,动了胎气,流产了,自此以后就再也没怀上孩子。但她把两个继子拉扯长大,并为他们成家力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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