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快点来,洗手吃包子了!”厨房里丁丁当当的声响里,传来我妈的声音。
我在电脑前无所事事地坐好久了。打算写点啥。还没想好。
铺着白色蒸布的竹木砧板上,堆着很多刚出锅的热气腾腾的包子。
我爸还在擀着包子皮儿。小餐桌上到处是星星点点的面粉,中间堆着一小堆儿和着干面粉的面剂子,还有错落着摞在一起的已经擀好的面皮。
桌子角上,银白色的不锈钢盆里,盛着半盆包子馅儿,青菜居多,一眼望去,多半是绿色。
午饭后,高先生跟我爸、我妈、我哥,各自用口罩蒙住半拉脸,披外套,穿鞋,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准备开车出门,还互相提醒着“带点卫生纸,不能用手按电梯!”。他们这是要去摘菜。
我妈在她住的地方开了一点儿荒地,种了小青菜、菠菜、芫荽、青萝卜、蒜苗,还有刚冒出一截头的莴苣。
这包子馅里的青菜就是他们新摘回来的,新鲜到能闻出泥土的芬芳。
我拿起一只包子。太烫了!只好在两手中来回不停地倒腾。咬了一口,热气扑鼻,还直往口腔深处钻。
包子馅里除了小青菜,还有剁碎的粉丝,揉碎的馓子,外加一点儿炼过油的五花肉。
我们那把炼过油的肥肉,余下的渣子叫油脂啦子。
这几天,高先生都说想吃油脂啦子作馅儿的包子,说小时候吃过的这种包子别提多香了。还特意去超市买了新鲜的五花肉,大家都说有点瘦的好吃些。
这整天在家不能出门,我妈把她能想到做饭的花样都做了。各种菜,凉拌几个,热炒几个,咸汤,甜汤,一大桌子,把准备招待拜年客人的满腔热情都拿来招待自家人了。
小食也换着做。荤饺子。素饺子。煎饺。叠咸馍。
一天三顿,连着多日。已经快没招了。听说想吃油脂啦子馅儿的包子,来了精神,说那还不简单啊,明天就包。
这就已经吃到嘴了。
料放得挺足,能吃出鸡精、茴香味儿,似乎还搁了点孜然。
“你们吃不吃包子?不吃我自己吃完了啊!”我冲客厅喊了一嗓子。
高先生吃了两口,讲这放油脂啦子了吗?怎么没有吃到?
我哥也很疑惑,说:“对呀,放了吗?我也没吃到。”
“放了,我刚才吃的那个就有。好几个呢。嘿嘿……”听说他们都没吃到,我很是得意。
“怎么不多放点?多放点才好吃。”
我爸说:“那么一大盆包子馅,一块肉切切炼炼放进去能有多少。”
“哎——哟,明天我还包!多炼点。”
听我妈说还包,我赶紧告诉她多多放粉丝,少放青菜。粉丝不要泡太久,要吃起来有弹性的那种。这泡太久了,没嚼劲。
“我小时候看咱们那有的老人就那样包。小丽她奶。还有……我也想不起来了。这青菜放多了,水很大。我记得我们家以前包包子都是放很多萝卜丝,要不然就是放很多大白菜。就不能多放点粉丝吗?”
“咱妈舍不得,以前舍不得,现在还舍不得。”我哥边吃包子,边笑着说。
我爸说:“知道,你们说的那叫粉丝包子。”
“哎哟,就人家弄的好吃,咱自己弄的都不好吃。”我妈很不屑地说。
有这样一个场景:半晌午不夜的,一间破破烂烂的茅草土屋边,有半截倒塌的土墙,手一碰,凸起的灰白色的墙皮簌簌下落。我们一群小孩子,蓬头垢面,穿着鼓鼓囊囊的色泽灰暗的棉袄棉裤,偎在土墙跟儿玩土坷垃,身上到处是散沙状的细土。一个个的,小脸都是灰扑扑的,抬眼望人时,眼白特别白,特别明显。
小丽大声地喊,她饿了。她奶穿着带大襟的老蓝布褂子,踮着黑色尖头布鞋里裹着发黄白棉布的小脚,慢吞吞地走出小土屋,一只枯瘦的手掌搭在前额,眯缝起被阳光刺到的眼睛,递给她一只椭圆形的剩包子,白白的。
小丽歪着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两眼死盯着手里的包子,很专注地吃,偶尔扫一眼旁边玩耍的小伙伴。可以看到,包子是粉丝馅儿的。米酒酵子发面的清香,植物油的浓香,香葱的鲜香,混合到一起,弥漫得四处都是。
这一幕一直保留在我的记忆里。
“唉。我也没吃过人家的啊。”我跟我妈开玩笑说。
“明天我就包。想吃啥样的就包啥样的。啥样的包不出来。”我妈的语气里满是自信。
注:图片来自网络,向作者致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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