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的国

2017-11-14 seine

风终于变成冬天的冷冽，我终于在这个睡不着的夜晚，哭出了满脸眼泪。

高山之上，雪原掩埋，你冷吗？

我把你深深地埋葬，一次一次地埋葬在山巅，我们最渴望的地方，预备在那里苍茫干净的风里，检验赤诚的心。

山下，就是我们要去做的一件又一件规划好的事情。

东方既白，小小的山村里并没有什么烟气，各家做饭的女主人都还没有早起，我们第一次实习借了你们的照明设备，偏生又弄坏了零件，为了不惊动你们的领导，也不让我们的带队唠叨，我们叽叽喳喳地在还没生火的厨房聚集，看看能不能好赖将他恢复原样，再悄悄放回你们的营地，并且我们跟你们保证，需要用到这盏灯的时候，我们一定帮你们想办法设计各种合理有趣情境，比如晚上弄个篝火晚会，第二天晚上弄个烛光猜谜，绝对不打扰每个尊敬的领导，绝对不会让他们意识到可以直接把灯提出来照亮。等他们想起这件事情的时候，我们早已分道扬镳，各安天命，你们只要赖这寒冷的天气，或者行旅颠簸就好了。

毕竟那灯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又贵又娇气，你们回去后发配点经费买个新的就是，只要不在这个什么都没有、什么都稀罕、什么都金贵的地方纠结提起，就万事大吉。

三个月的实习，我把几堂课背得滚瓜烂熟，周围地形勘探到闭目养神也可以闲庭信步，就连每周两次的联谊活动，也做到了熟悉、常规、创意层出不穷。带队老师说得好，穷乡僻壤出英才，真的是这样的，每个人都觉得很值得。

孩子们从难以聚拢，到自己每天呼朋引伴地去教室，年长年幼之间互相照顾，我们真正的从保姆转移到了哥哥姐姐，找到了教学的乐趣。这无疑是特别快乐的日子，自己生火做饭、自己劈柴、尽管不是在春天也没有近海，但不妨碍一队的男生天天兴起就会唱，春暖了花开，四季都面朝大海，放马又喂羊，教书在天涯。那真的是大学四年从未有过的浪漫与轻松，纯净的乡间虽苦，漫漫的山路皑皑的雪被虽然封闭，但人与人之间的朴实，给这份辛苦营造了单纯和勇敢的色彩，每个人都会深深铭记这段日子。

总是在每周二和六下课以后，去找你们商量晚上的活动，活动的流程基本固定，时间不必花费多少，而剩下的时间，就用来一起探讨登上这个山顶的可能性，你说，再有五年，就可以一起去了。在那个干冷的傍晚，右脸颊被你轻轻地吻上，算是一个承诺和期许。

五年，可以发生很多事情，但什么意外都没有发生，自习室的灯光向外望去，可以望见千里之外，隔着茫茫山岳，可以感受遥远陪伴，每个题目翻过，每个晨昏走去，脑补着生活的点点滴滴，每个寒暑假，都能够借着到田野的机会，那片雪山，是我们调研的重点区域，一来二去，早混熟了当地的迁徙民族，每次去，都有几间干净屋子给我们收拾出来，也总能听说你们的消息，都是生活小事，因为驻地临近。老师这个题目拉得很长很久，三年五年未必完，五年十年不算长，家乡出生此地生长的你，对这片土地的感情很深，提供了许多故事给我们，同学们至今说起你讲当地方言的样子，都巧妙地避过悲伤，会轻松地笑着描述一下，也是在那个时刻，大家说起你，还好似你仍在雪山，从来没有让我们如此焦急过、失望过。

谁都知道，这是一个辛苦冒险的行当，但谁也被这份浓浓的感情、旺盛的好奇心控制着，那里的一乡一土，老少妇孺，草木牲畜，都在流淌的笔端记录在案。谁都没有遗憾过，在大好的青春里没选择霓虹却选择了这大雪山的皈依。

出山的时候，男生全都胡须盘旋，女生的头发都疯长的很长，我们都充分地本土化了一次，山门之外，城市之中，慢节奏要调整得快一点，才能适应。

有时候真是好奇，你怎么度过那些时光。也许是习惯了。但你的脑子并不懒惰迟钝，你会设定出很多事情来盘算并且很多付诸行动了。

你走前那一年我们在半山住的小房子，就来自于你们几个的努力，半山工作站上，还有取暖的东西，一些保温棉，帮助我们的进展更快，内容更加充实了。

细数那些岁月，因为车马慢、相见稀少而记忆清晰，如果不想你的离开，其实也并不难以接受。

然而你终究在雪山上转过身去，我们再也没看到过你，再也不知道，何时你可以转过身，转回来，向着我们的方向回转来，一起去做我们约好的每件事情。

我只好一个人、认真把曾经打算的事情，一一去做，恰好在最好的岁月，相逢过，了解你很多初衷与心事，按着你行事的原则揣摩下一步应该怎样做。

相信事情会一件一件做好吧，半山会有学校，山下会有老师，工厂可以独立经营，而哲别这个胡子勇士，给我们设计的随时居跃然纸上，取材就地，将成为朋友们来往行旅的驿站。

这一切相比刻骨铭心的疑惑和思念，其实来的更美好些。值得在每个清晨朝气蓬勃地起床，心满意足地睡去，仿佛旧人不曾离开，梦想合二为一，你已经活在了我的身上。

不是每一盏灯火，都为羁旅而亮起，

不是每一份静听，都未曾感受过尘霾，

走出秘境，还有清明，

全世界，怕也不知道我曾这样爱过。

我想，我现在终于知道，

我想说些什么。

在这世界懵懂、懵懂之外，

在这四壁喧嚣、喧嚣之内，

留着一个小的世界，

流光与片羽，都只在天空轻轻地飞过，

比不过童年蝉翼上曾微微闪过的震颤，稍纵即逝，

美过世上最美的花，

最昂贵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