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水者说

一个普通的周四，
我永远的离开了这个世界。

除了第二天我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把我的身体从河里捞上来，看着他们绝望地放弃叹息，看着他们宣告我的死亡之外，我什么都做不了。

我是最不喜欢这样的死法的，可我，溺水而亡。

一

脑子一片空白，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前一秒我明明还在家里吃泡面，我最喜欢的麻辣味。

想到这里，不禁舔了舔嘴唇，伴随着肚子发出的响声，我知道，即使我死了，也还会饿，只是吃不了东西。

既然没办法解决，那就趁着饥饿感带来的清醒，想想我怎么会死在水里。

我一定不会是跳下去的，水里好脏，说不定这是谋杀。

可是谁会杀我呢，我真是被害妄想了。

二

我努力的回想，记忆又回到我吃泡面的时候，那个时候，嗯，应该是晚上七点，因为电视里正播着新闻联播。我才吃了一小半，门铃响了。

记忆中断了，我不知道是谁敲门，很有可能是凶手，把我骗到河边，然后把我推下去。

我家几乎没人来，我是个朝九晚五的上班族，周末也宅在家里，周围的邻居一开始还会关心我，后来见我回应淡漠，也渐渐不来理我了。

哎，早知道会这么死掉，我就应该跟他们说我不是讨厌他们，而只是不会和人交流，内向且胆怯。我房子对面住着一家三口，女儿很优秀，钢琴弹得很好，晚上有时候我会关掉新闻联播，欣赏她的琴声。她妈妈有时候会嫌弃她不够刻苦，然后她爸爸就劝和。

全都这个套路，我想。

我有家人，在很远的地方，我在这个城市孑然一身，没找到女朋友，更没有孩子，我爸妈总是催我，我说没有合适的，其实就是没人能看得上我。

哎，死了之后，好后悔没有谈恋爱，想想以后只能和女鬼在一起了，我就很头疼。

不知道我爸妈知道我死了……他们得到的消息更有可能是我跳河，他们会是怎样的心情，估计我妈会哭到昏过去吧，然后对着我爸指责为什么没有看好我，他们不会责怪我的死，人对死者是很宽容的，所以即使他们再生我气，也都会把情绪发泄在活人身上，把责任一起交给他。

这样想想，我爸好像更加冤枉。

三

我还在人间飘荡着，没什么人管我，我不能飞，拖着自己的灵魂一步一步走回了我的家。

其实也不能算是我的家，因为只是租来的房子。

真的担心其他房客会因为这里死过人不租这间房子，有点心疼房东。房东人很好，突然感觉有点对不起他。

我的邻居们似乎都还没有得知我的死讯，他们还过着和每天一样的日子，讨论着柴米油盐，不过应该很快他们就会知道我淹死了，然后我的死，就会成为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再过几天，就不会有人提起我了。

现在是中午，对门的一家三口正在吃饭，小女孩眉飞色舞地讲着她上午在学校遇到的趣事，她的爸爸妈妈看着她笑。

真幸福啊，我想。

我也有过这样的幸福，我小的时候，也和我爸妈在一起，我很顽皮，经常闯祸，我爸总是抄起家伙来追着我跑要打我，我妈会拦着给我眼神示意让我跑去外婆家。通常逃跑胜利之前，我都会给我爸做一个鬼脸，惹他生气。

后来我懂事了，我爸没有什么机会打我了，再后来，我离开家，上了普通的大学，找了朝九晚五的工作，我爸很少给我打电话，我妈会偷偷告诉我他经常念叨我。

听到电话铃响了，我急忙跑过去，电话号码很熟悉，可能是我妈打来的，好像死了之后脑子也变得不好了。

电话铃无休止地响着，我捂上了自己的耳朵，求求你别再响了，真的头很痛。

四

头疼的时候回忆竟然涌现出来了，我看到了按我家门铃的人，是对面的小女孩。

小女孩哭着，说她在河边玩儿的时候看到了小混混在打她的几个同学，于是就跑回来找人帮忙，可她爸妈不在就只能找我。

这个女孩真是勇敢，小时候我也遇到过这样的事，我都是绕着那些所谓混社会的人走的，我不敢，我怕他们把账算到我头上，我怕被打被抢钱，虽然他们看起来并不是很强壮，但人多势众，我不得不躲开——也是有意义的，我没有惹到过他们。

突然正义感就涌上了心头，想到我小时候还有过做警察的梦想，就跟着女孩走了。

记忆到这儿，我突然兴奋了起来，这样看来，我是一个见义勇为者，我溺水肯定就是为了救人。

我感觉自己的灵魂在发光。

五

然而事情全然不如我想的那样。

我听到对门的女孩再跟她的爸爸妈妈讲，昨天带着我过去之后，发现河边巡视的民警已经把小混混赶跑了，去扑了个空，不过还好，人都没事。

我的英雄梦破裂了，我不是一个很勇敢的人，不过我也还算是一个善良的人，偶尔贪小便宜，有时对某些事情视而不见，但总的来说，我从未有过害人之心。

眼前画面又开始浮现，我送女孩回家，一个人又回到河边，走来走去，河边有一些大石头，突然有了玩心，我就走在上面，像是冒险，夜已经深了，也没有人能看得到我。

不过这样也好，我可以静静地欣赏夜空了。

上次在夜里看星星还是中学的时候，那个时候我看着星星，满脑子想的都是我懵懂的喜欢的同班女生。她的头发很软，笑起来的虎牙很可爱。

什么都没有发生，后来我们就再也没有交集，上次见面，是被邀请参加她的婚礼，她还是很好看，可是头发烫过了，感觉再也没有让我心动了。

突然晃神，我掉下去的一瞬间，我才意识到一个致命的问题，我平衡感特别差。

六

鬼知道为什么我会因为这样的原因落水，鬼知道这里为什么会这么深——也或许是因为我矮。我害怕极了，我在水里挣扎，心里还在懊恼小学时我爸让我学游泳，我死活不去，要是当时勇敢一点就好了，我想。

人在死前脑子里会出现很多画面，这是真的。一瞬间我想了很多，我想了想自己快要30年来的经历，像是被快放了3000倍一样浮现在我的脑海，平淡无奇，一路没有坎坷，也没有巅峰。

好像连起伏都没有。

那就这样吧，这样窝囊的死法也适合我的人生。

想到这儿，不知道是因为累了还是没有求生欲望了，我放弃了挣扎。

我只是一个溺水者，死于意外。
新闻报道如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