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主编,欢迎你回来!”一整个工作区域,所有小编辑全都站了起来,向对面的一位女人微微鞠躬。
白主编却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便冷漠地离开了。
可谁知,当她一走远后,办公室的人全都像经历过一场大劫难死后逢生般轻松,他们跌坐在椅子上,小声地交谈着。
“白主编这脸拉的,都有我今天早上吃的面条那么长。”
“对啊对啊,我觉得有一场大风暴要来临了。”
“你们知道吗?这次陆雨汐的书的出版权,就是何主编亲自找许总要的。”
“这是开先例吧。陆雨汐刚来公司没多久,出了公司可就没人认识她。”
“以前,何主编做什么都要先请示白主编的,白主编不答应,她可不敢乱动。这次,居然快刀斩乱麻后再请奏,实在是--------”
“可我觉得何主编斩后也不会请奏。”
“可是,白主编这关恐怕难过吧。何况这次还得罪的是她的女儿,白媛。”
“我这第一次来的时候,就觉得白主编的权力比何主编大。我一直以为白主编的位置坐的比她高。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两个人的职位一样大。”
“我刚来公司的时候就发现何主编处处忍让着白主编,但是白主编却一点都不顾及她的颜面。所以,何主编会不会是怕白主编啊?”
“会不会是何主编之前做了什么对不起白主编的事?”
“也许,或者是何主编的什么把柄被白主编抓住了?”
“咳咳咳-------”一个发现有人进来的小职员迅速咳嗽了几声,示意有人要进来。
于是,一瞬间,所有人停止了讨论。办公室出现了诡异的安静。
一个熟悉的人影越来越逼近,所有人斜眼看去,居然是何主编。她今天面色红润,眉毛似乎有点被刻意用眉笔捋顺过,两颊处也是有一点淡淡的红粉,穿着一身崭新的衣服,搭配着高跟鞋,走起路来哒哒地响。她走过去时,向小编辑们微微一笑后,就进入自己办公室了。
留下一办公室里的人张开大大的眼睛和嘴巴。
以前,她可从来都不化妆,也从来都只是换来换去几套简单的衣服。今天,这是干嘛了?!
白主编从许行的办公室出来正进入一个连接两栋大厦的走廊。这条走廊,出了地板,覆盖四周的是厚厚的玻璃,站在一处,可浏览全景。
一个人站在走廊中央,静静地俯瞰公司一楼,来往的一些人。
当白涟一开始看见她时,什么都清楚明了了。
何依一一转身,与白涟正直线相对。两人之间隔着五步距离,然而白涟与何依一似乎都没有要向前的意思。而何依一的眼睛没有看着白涟,而是穿过她的右肩,直射到走廊的尽头。
“何--依---一,”白涟一个字地念出她的名字,“哼,你还真是一如既往地龌龊,这次偷东西就不怕送进监狱了?”
没回答之前,何依一居然鬼魅地笑了笑,她的眼睛里一扫旭日的温和,渐渐有一团灰色的雾聚集,靠拢。
“白主编,你也知道我是个小偷,偷的偷的习惯了,觊觎的东西也就多了。放心吧,我还没偷彻底我是不会罢手的。”
“小心点了,我还会再看着你,进一次监狱的。就像,当初那样---------”
何依一穿着一身灰色的监狱服,她还只是个刚毕业的女孩,没有带着手铐。两个管役人员守在她旁边,看护着她走进去。而她的双腿,早已没有了任何知觉,步伐显得虚弱飘浮,她的眼神空洞呆板,面色苍白,嘴唇干燥得裂了缝,几处发丝更是纠结地缠绕在一起。一扇巨大厚重的门渐渐打开,她的一生,似乎都在这一刻,扭转了方向,所有的事物,包括她,全都轰然倒下。在上帝眼中,能看见的她和她的过去,都只是一具具没有知觉的尸体。
而在她的背后,另一个也是刚刚从名牌大学毕业的女孩,冷漠地看着她,随着瞳孔一点一点变大,她那瘦小孱弱的身影也慢慢慢慢地消失在大门的闭合之间。
“真令人感到恶心。”何依一笑着说,“你的所作所为。”
白涟一下子变了脸色,嘴唇下拉,全身似在抖动,却又极力在控制自己的情绪。“她知道吗?你在利用她,恐怕她还不知道,这一切都是你设计的吧,为的就是扳倒我。”
“扳倒你?”何依一终于冷笑了一声,“你以为自己是谁?你,只是一个我现在看到就想吐的人,一个当你决定说出那段话后就注定输掉的人。我是在设计她,因为我非常地,了解她。”
“你调查了她所有的事?”白涟看到了她的表情后一瞬间,所有的事情变得更加狰狞可怖,她甚至是不忍直视。她禁不住大笑,只是这笑声却像一把利剑,崩落于地,“不过,这本来就是你。可惜了,她还被蒙在鼓里。等她知道的那一刻,你就会,彻底完了。”最后一句带着轻佻语气,若是旁边有人听见,会感觉四周冒着阴森森的气息。
“不,不会的。”何依一走进她的肩膀,“她会相信我,我也会相信她。这对你来说,只是开始。”然后,何主编转身往后走。
白涟站在原地,内心愤怒不已,身体颤动得更加厉害。
很多事情,都在人们闭眼的一瞬间,天翻地覆。
陆雨汐打开邮箱,发现已经有几封信发过来,而且还是在昨晚10点多钟,写信的人是同一个人。她点开了第一封信,很简短。
“你好,薏米作家,我是雕塑先生。谢谢你的邮箱号码,让我得以与你交流。”
第二封信:
“薏米,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取这样一个笔名?是有什么意思吗?很特别。”
第三封信:
“你的小说风格很像我之前认识的一个人,看着你的文字总能让我想起她,真的很幸运。”
三封信的内容没有任何的联系,但是陆雨汐这是第一次在中国收到别人给自己的信。也许,她觉得,并不该把喜欢自己的人叫做粉丝,应该叫做知己。就是因为文字的相互吸引,就像钟子期遇俞伯牙般奇妙,可歌可泣,这种关系,像知己一样.“暮尘微雨收,蝉急楚乡秋。一片月出海,几家人上楼。砌香残果落,汀草宿烟浮。唯有知音者,相思歌白头。”她最喜欢这首诗。知己,知音,她渴望着这样的人,像生活在塔楼上的长发姑娘,唯有一头长如瀑布的黑发,聊表寸心。
“谢谢你给我的信,雕塑先生。薏米,取这个笔名,是因为谐音是:忆你。我曾经有过三年都是在思念中度过,所以,这个笔名对我来说,再好不过。你说,我笔下的东西能让你想起一个人,不知道她是谁?”
陆雨汐将这些文字发了过去。她喜欢听故事,也常常入戏太深,感情深陷,无法自拔。但这就是她,她喜欢看戏剧,喜欢听音乐,因为这些都能让她暂时地进入他人的故事,暂时忘却自己的悲欢离合。这就像是迷药,下药时神不知鬼不觉,一旦药效一过,就什么都记得了。伤痛还在,离人活在梦里,恨却消失了。
一位穿着白色大褂,金黄色头发,深棕色眼睛的心理医生手里拿着一本病例,皱着眉头,思忖了片刻之后,说:
“Alison,I think you could try to be a writer.”(艾莉森,我认为你可以尝试去成为一名作家。)
另一边坐在椅子上的女孩,脸色微微发白,好像经历了某种重创,她的眉角和眼睛里仿佛还挂着泪,一说话,气若游丝。
“Lucy,Are you sure?”(路西,你确定吗?)
“Yeah, I'm sure. Your current situation is that you need a vent, and writing down all the unhappiness will help your illness.”(是的,我肯定。你现在的情况就是需要一个发泄口,将所有的不愉快写下来,会对你的病情有所帮助。)
“All right.”(好吧。)
“What about your pen name?”(那你的笔名呢?)
“Jaimi.”(薏米。)
“Why”(为什么?)
“Because its homonym is missing you”(因为它的谐音是忆你。)
当初Lucy也问过她这样一个问题,她也是这么回答的。往事如风,三年前,她还只是一个蜷缩在角落里不肯面世的孩子,任由幽怨侵蚀她幼小的心灵,如今,她却回来了这个噩梦般的地方。
没有恨。
突然,电脑空白的页面上突然蹦出了一个提示,她有新的信件了。一看,还是雕塑先生。
“她是我曾经最爱的人,不过她却不告而别离开了我,我一直在这里等她,就是等她回来。可是前几天,我看见了她,但是只说了几句话后她就又走了。她不知道,我这几年里多想见她,想问她当初为什么不告而别,为什么等我回来时她就走了。她已经回来这里快接近一个月了,但是我们只见过两面,说了三句话。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她?但是我相信她。”
但是我相信她。陆雨汐看着这几个字心里突然受到一种强烈的震撼。等这个人,不知何日是归期,但是总不肯一个人放下,这个人。可对他来说,她还在;但她等的那个人,已经去了。
“雕塑先生,我很理解她。每一对彼此相恋的人,无论其中的任何一方选择离去,都是一种自我伤害。她一定更痛苦,所以,请你去找她,告诉她你的心意。”
几秒后,消息送出,新的消息又来了。
“如果对她来说,我的出现是一种伤害,该怎么办?”
陆雨汐怔住,想了想后打出这些文字:“那就由你亲自抚平这种伤害。”
伤害不能一直成为伤害。在这个世界上,总是没有永恒的东西,总会渐渐消淡于人们心里。其实,根本就不需要孟婆汤,忘川水。
“昨天我家的饭怎么样?好吃吗?”孙晓燕走在胡可生的旁边。明明只是回家拿个手机,胡可生却执意要陪着她。
“嗯,好吃。”
“你昨天是不是陪小汐散步了?”
“是。她心里好像装了很多事情,但她没有跟我说。她还是不够信任我。”
“小汐,她从来不跟我说以前发生的事。我一问她,她就说没什么,没关系。但是我知道,自从她姐姐去世后,她就一直走不出这个阴影。对了,小汐大学的时候有个男朋友,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好像回来后就没有再联系过他。”
“男朋友?小汐很爱他吗?”
“嗯。他是我们大学在那个时候很优秀的一个人,他经常在我们学校公开演讲,口才很好的!我还崇拜过他一段时间。”孙晓燕朝着他的一边侧脸,津津乐道,突然转身过来,看见对面站着一个男人。他一侧直线,黑色的,仿佛要延伸过来。
林之延!孙晓燕想着时,也大声喊了出来。
林之延听见了,也看见了她。孙晓燕,小汐的好朋友。
“林之延!你过来干什么?”孙晓燕带着微怒的表情质问他。
“我来找小汐。”说着,林之延瞥见一旁的一个陌生人,胡可生。两个人男人的眼光相对,但又在碰撞之后迅速移开。胡可生感受到孙晓燕的态度,心下已经猜到了几分。原来他就是陆雨汐曾经的男朋友。
“哼。小汐回来这么久了,如果你在这里等她的话,应该早就知道了。为什么现在才来找她?之前雨茗姐去世的时候,小汐那么难过,你又跑到哪里去了呢?”
“我与小汐几个星期前就见面了。这次我决定过来找她,就是为了解释一些事情。”
“不,小汐她不愿见你。”
“孙晓燕,我知道你是小汐的好朋友,但是三年前的事情你真的清楚吗?为什么小汐处在那么艰难的环境下,你居然让她一个人出国了?”
“我-----”孙晓燕被问得一时答不上话来。说真的,这些问题正是她一直都不明白的。为什么,小汐当初明明都来到她家,还是选择离开了她,跑到遥远的英国去。有什么问题,不可以找她吗?她是她的朋友哇,“林之延,我们谈谈吧。”孙晓燕突然语气缓和了下来。
胡可生也知趣地说,“我先走吧。”然后就离开了。
林之延望了望陆雨汐所住的地方,然后看了看孙晓燕就同意了。
他们两个人来到了附近一家咖啡店,随意找了一个位置坐下。
“我知道你对小汐情深意重,但是小汐她对当年的事闭口不提,想必也不愿意见你。”
“当年我事出有因,来不及跟她说就匆匆上了飞机,回到美国去了。后来到了美国,过了几个星期,我才知道雨茗去世了,陆氏夫妇抛下小汐不知人间所踪,而小汐也不知道到了哪儿。”
“小汐知道姐姐走了后曾来过我家---------”
夜很深,这场雨已经快下了一天,却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反而越下越猛。路面上,车缓缓行驶,像一只只蠕动的蜗牛,留下的粘液却被轮胎扫起的一大波水给冲刷走。灯火下“泪”水纵横,哭得不成样子。树叶早已视死如归,禁不起大风大雨的拷打后都噼里啪啦地跳下来,落在大树与大地接触的那部分旁,安静地沉睡。孙晓燕坐在床上,被窝的温暖却丝毫不能减轻她的颤抖。她看着窗户一片黑暗,雨猛烈地撞击就像有人将要翻窗而入。
突然,门响了。孙晓燕颤颤巍巍地下床,走进大门,打开外面的灯,借着灯光瞅清楚门口的人,全身湿漉漉的,提着行李箱,脸色苍白,直到门口的人张口喊了一句:“小燕。”
陆雨汐!孙晓燕猛然一惊,迅速打开了门,看着她唯一一件穿着的衣衫已经紧紧地粘住她的肉体,头发散开,雨水顺着发丝掉进她的眼睛,可她连眨都没眨。仔细一看,眼珠四周都是狰狞的血丝,像藤蔓,勾住。她的嘴唇似乎轻抿了一张带白的纸,如今白色粉末已沾上,去不掉。身后一个行李箱轮子从泥泞里挣扎出来,似乎磕撞上什么硬物体,损坏得厉害。
“小汐,你怎么了?”孙晓燕心里猛地一沉。
“我,我有点累。”刚说完,陆雨汐便倒在晓燕的怀里。
“小汐,小汐--------”
孙晓燕将她放到自己床上,拨通一个电话。
“喂,苏医生,你能过来一趟吗?”
“麻烦你了。”
---------孙晓燕用手轻摸她的额头,一阵灼热涌上手掌。她,发烧了!来不及多想,她便从旁边的抽屉里拿出一根白色的体温计,轻轻地夹在陆雨汐的腋窝处。接着,又从厨房里弄来一条湿毛巾,轻抚上雨汐滚烫的额头。陆雨汐躺在床上,身体忍不住颤抖,头发上的雨水哗啦啦地顺势落到被单上,连眼睫毛也忍不住抖落下几滴雨珠。
“小汐,小汐,你别怕。”孙晓燕紧紧地握住她冰冷的双手,眼里好像要有泪奔流而出。她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第一次看见雨汐如此的狼狈与脆弱。
等到苏医生过来,他悉心为床上的女孩诊断后,孙晓燕就心急如焚地询问她的病情。
“高烧40度,淋了不少的雨,寒气进入体内,恐怕以后会有遗留症。”
“那,怎么办?”
“我先给她开点退烧药,然后今晚敷上这幅药贴,3个小时换一次,直到她退烧为止。至于遗留症,等到她退烧后就来医院一趟找我。”
“好,谢谢苏医生。”孙晓燕接过药剂和药贴,看了一眼床上不停晃动身子却始终不肯呻吟一声的人,突然心里一顿复杂。
“那我先走了。”
“好,拜拜。”
送走苏医生后,孙晓燕就开始这费耗时长的照料工作。这一夜,似乎比以往都漫长,孙晓燕不知道自己重复了多少遍这个动作,垃圾桶里的帖子已渐渐增多,毛巾由体温的热度到冰冷彻骨,直到她的手指僵硬,身子架止不住的酸麻疼痛,她借着幽幽的光,死命地睁大着眼睛看了一眼体温计,红线已降下至标准。终于,退烧了。孙晓燕手中的体温计随声一落在床上,她也倒了下去,呼呼大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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