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洲芳文】
我是土身土长的上海人，因为上海的方言俚语是属于吴语体系的，因此在上海的方言俚语闲话当中，有一个词语叫做“搨便宜”。
“搨便宜”这个词语翻译成普通话意思是说“爱占便宜”。
“搨便宜”的“搨”字，最最早的含义和意思是说：它的本意和“拓”字是一模一样的，就如同是在“拓碑”，把碑文上面的字体拓成拓片。后来发展成为另外一个意思，就是指把各种物质研磨以后，从而使得它成为黏稠的状态，也可以指把各种黏稠状态的物质摊成薄薄的一层。发展到后来，就被引用到画国画上面去了，在国画纸张的上面，随便地去信手涂鸦些什么就叫做“搨”。譬方讲：“吾随便去搨嘞两笔”、“吾勒拉搨一幅国画”、“吾勒拉上头瞎搨八搨罢了”……这样的三种说法，都是在说画国画，这是一种比较谦虚的表达方式。
实际上，“搨便宜”这个词语，也并非是上海本土的一个词语，它是一个外来词语，其真正地源头则是——从江苏苏州地区流传到上海滩上的，时间一长久而久之，也就成为了上海人的一种方言俚语闲话。那么，又有什么证据可以为证呢？！但凡是土身土长的老苏州人都是知晓这样一句老话的，这句老话主要针对的就是那些思想有些轻薄、就欢喜和那些不同的女性同时乱搞男女关系的男性同胞们来说道一番的，曰：“搨便宜货，当心搨出杨梅疮唻。”这句话语在警醒与警示的作用方面，绝对是不言自明无需再去多言语些什么的，它引申的含义是在说，原本想多少能占点便宜，最终的结果反而是适得其反！
《清碑类钞》是我们国家历史上民国时期徐珂创作的清代掌故遗文汇编，里面就记录有人文、笔记、札记、报章等各式各样的内容。在里面还记录有这样的一段文字哦，曰：“揩油，与搨便宜同。”
“搨便宜”这三个字，它的普通话的读音则是为【tàbiànyí】,到了我所在的城市上海市，则是把“搨便宜”这三个字的读音读为【takbhni】，通常来说“搨便宜”这三个字还有三种解释说明。
第一种意思就是指：占到便宜、爱占便宜、讨别人的便宜。
譬方讲：我来列举一个上海方言俚语闲话当中带有“搨便宜”的例子，曰：“伊要么弗去购买各类么事，每趟仔伊去购买各种么事呃辰光，就是顶顶欢喜搨别人家呃便宜唻，要是今早仔呒得啥呃便宜好畀伊唻搨搨呃闲话，伊就弗会得去购买点啥呃么事嘞，伊还欢喜讨价还价，哪怕是便宜一块洋钿、两块洋钿，伊也是会得觉着是邪气好呃一桩事体，认为有便宜好搨嘞。老是搨人家便宜是交关弗好呃，长此以往下去，迭种做法侪是要畀人家看弗起呃，吾是做弗唻呃！”……
上段文字的意思和含义是说：某人在买各种物品的时候，最最欢喜侵占各式各样的便宜，若是今天没有便宜能被他或她去侵占的话，他或她就很有可能不会去购买任何东西了。他或她在购买各类物品的时候，无论如何也要想方设法的去占点便宜什么的，还要和商家去讨价还价什么的，但凡是经常这么去做的人，会被大家瞧不起的！然而，有些人是不怎么爱占便宜的，各种爱占便宜的事情是做不来的。
我再来列举一个类似的例子，自打我懂事以后，家母倪榴珍一直是这样来谆谆教育我的，她会隔三差五的用上海方言来说道：“覅管是啥呃人、勒拉做啥呃生活，赚一眼眼铜钿银子，僎是邪气弗大容易呃一桩事体，过日脚侪要去精打细算把结一眼眼，迭样么事确实是有需要再去购买，如果弗是邪气需要呃闲话，就弗要去购买嘞，好货弗便宜，便宜呒好货，勒拉购买各类么事呃辰光，切记千万弗好去搨啥呃便宜、贪图便宜呃，凡是一些邪气欢喜搨便宜呃人，往往是要吃屈呃，还会得被受骗上当唻，而且伊本人到最后眼扳数会得去喫大屈呃，迭嗰么真呃是叫做丢忒西瓜捡着芝麻，吾呃人生也过忒70 多年，到嘞今早仔，吾为啥呒得去上过一趟当、受过一次骗啊？！就是因为吾本人最最弗欢喜去做掰搿各种搨便宜呃事体，也是做弗唻呃！”……
上段文字的含义和意思是在说：但凡是对于那些特别爱占一点点小便宜的人来说，到最后往往是要吃大亏的，有些人之所以会多次被上当受骗，就是有爱占便宜的因素在里面的，我的母亲倪榴珍因为不爱占便宜的原因，到至今为止，未曾上过一次当、受过一次骗。
第二种意思就是指：或在言语上、或在行动上去侮辱他人。
再譬方讲：主要是指男性同胞会做出这样的一种不好举动来，会轻佻的拍打一下女性同胞，或用手去抚摸女人身上的某些部位。
第三种意思就是指：总是欢喜倚老卖老以别人的长辈自居。
继续譬方去讲：有人会倚老卖老的对小一辈的人来搨便宜的说道：“吾忒侬呃父亲勿单单是师兄弟道里呃关系哦，而且吾本人还比侬呃父亲大一两岁唻，侬每趟仔看到嘞吾以后，就应该叫吾一声老伯伯，迭呃也要人唻教啊，侬哪恁一眼啊呒得啥呃礼貌呃，每趟仔侪要吾对侬讲嘞以后，侬僎肯叫吾一声老伯伯，也忒呒啥呃家教嘞！”……
上段文字的含义和意思是在说：有些大人不但会以长辈的辈分来自居，还会说小辈是一个没有礼貌、没有家教的人，每次等到长辈说了以后，他或她才肯叫他老伯伯，要不然他或她则是不会叫的。
除去上述有关于“搨便宜”的解释以外，据说北方人经常会说的一个词语叫做“套近乎”，“套近乎”也可以替换成为“搨便宜”。
有的人个性与性格是属于“自来熟”的一类人，是很会和其他人接触、交往、打交道的，无需用多少时间，便会和对方“套套近乎”、“搨一个便宜”的。词典里对于“套近乎”这个词语是这样来解释说明的：说“套近乎”是有一种贬义的说法在里面的，在贬义的说法当中，它多多少少还会带有“谄媚”和“势利眼”的意思在里面，然而“搨便宜”这个词语，则是没有“谄媚”和“势利眼”的意思！
上海人或上海家庭过日脚勿单单是邪气做人家呃，还欢喜精打细算呃过日脚，对于普通呃老百姓或普通人家唻讲省一钿是一钿。
上段文字的含义和意思是说，上海人过日子很会精打细算。
我至今还能清楚地去记得这样一件事情，在我读小学的时候，在那个时候，国家还处在计划经济的时期里，当时买商品最小的钞票面值是“分”。具体是哪一年我则记不清楚了，去爷爷陆俊德奶奶王妙心家里聚会的时候，俩位老人相互间争吵了起来，后来我才去搞明白事情的原因，原来俩位老人是因为“搨便宜”这件事情而争吵起来的。在那个时候，爷爷是在市果品公司上班的，一个星期只能回来一次，家里的各种调味品快要用完了，奶奶就让爷爷在他的单位附近去购买各种调味品，奶奶家的附近就没有各种调味品吗？！非也，也是有的，只不过爷爷单位附近的各种调味品的价格要便宜一分洋钿，只听到奶奶冲着爷爷大声的叫嚷道：“吾是叫侬去买一包盐回来，侬哪恁会得去买一包糖回唻啊，侬哪恁连得搨便宜迭桩事体也搨弗唻啦！”爷爷说道：“反正糖也是要用呃，等到下嗰礼拜吾再买包盐回唻好嘞！”……
我还始终去认为，在人类的世界，绝大多数的人都是爱“搨便宜”这件事情的，而且还只会存在于多与寡，是不会有其他什么的。
在我所在的城市上海市，有一段时间市政府曾做出了这样一个规定，但凡是年满70周岁的老人，如若是去申领一张敬老卡的话，是可以不限时间的免费乘坐各种公交车，有些老人就会乘坐公交车到处去游玩，他们或她们就搨起了免费乘公交车的便宜。在其中，有不少的老年人还会跟上班族们一起乘公交车，时间一长久而久之，有些上班族们就会有埋怨的言语，用上海方言闲话来说道：“倷迭帮子老年人轧啥呃闹忙啦，实在是有眼拎覅清，吾伲上班族因为要上班呃原因，是呒办法侪唻轧公交车呃，倷唻嘞以后就造成嘞人为拥挤，驾驶员各种动作又弗好做得忒快，只好放慢速度慢慢较唻，吾伲呃辰光多多少少侪畀倷给耽搁忒嘞,倷迭帮子老年人也实在是弗大识相哦！”……
还有的就是，在我的城市上海市开设有各种类型的大卖场，而且绝大多数的大卖场，都有定点定时的免费班车可以去乘坐的，到各个社区一站又一站的去接人，而且大卖场里的每一辆大巴士全部都坐满的话，是可以乘坐45人。那些退休的老人家就搨起了免费班车的便宜，尤其是到了夏天的季节里，更加会这样去做了，到了大卖场以后，还可以孵免费的空调、吃吃免费的食品，家里的空调就不用开了，他们或她们还会去认为，这样做的话，或多或少能节省一点钞票……
上海人很有可能是属于“邪气欢喜搨便宜一族”，还会得去认为“搨便宜”也是一种生存的智慧，只有真正有本事的人，才会得去“搨便宜”，最最好还能去寻找到双方共赢的赢利点，那才叫一个好呢！
虽说上海人也是蛮欢喜做“搨便宜”这件事情的，时不时也会去做做各类“搨便宜”的事情，与此同时，上海人也是最最憎恨“搨便宜”不能做到利益均分、只有一个人能搨到便宜。如果说，在彼此之间，只有一方被搨到便宜，另外一方却没有搨到丝毫的便宜。是无需去多言语些什么的，彼此之间自然而然就会搞得不怎么愉快哦！
再一次来列举这个方面的例子，某个人对“喫香烟”这件事情也是欢喜的，不过他只会“喫伸手牌香烟”，而不会去喫别的什么香烟哦。所谓的“喫伸手牌香烟”就是指：某一类人，只会喫别人发来的香烟，自己从来不会发一根香烟给别人喫喫的，时间一长久而久之，大家就会对他敬而远之，以后再也不会和他交往、发什么香烟给他喫喫了！【备注：上海的方言俚语闲话当中把“抽烟”叫做“喫香烟”。】
不但不会发一根香烟给他喫喫，还会在他的背后面用上海方言闲话议论纷纷的来说到：“迭只赤佬模子实在是一只老屁眼哦，门槛精得唻弗得了，只会得畀一只铁算盘打得乓乓响，‘喫伸手牌香烟’对伊唻讲绝对是属于老喫老做呃，要是弗畀伊喫呃閒话，伊还会得贼忒嘻嘻呃伸手问大家讨香烟唻喫喫，还会得讲啥呃吾伲做人弗够上路，连香烟也弗肯畀伊喫喫，伊从唻是只进弗出呃，吾从唻也呒看到过伊发过一根香烟畀人家唻喫喫呃，迭种人是顶顶垃西呃人，连得伊自家呃面孔也弗要嘞，今早仔碰着迭只赤佬就算吾路道粗好伐，真呃是霉头触到嘞菲律宾，哪恁会碰着迭种人，是呒啥好跟伊多搭头呃！”……
不单单是如此哩，上海人但凡是对于那些十分“爱搨便宜”、“爱占点各种便宜”的人，还如若其人或家庭里面的成员，绝大多数的人都是属于铁公鸡一毛不拔的人，就会去讲这样一句上海闲话，曰：“迭嗰人（迭家人家）真是一嗰潮州门槛！”虽说上海人也是个比较精明的人，要是彼此间接触久了以后，碰到类似于“潮州门槛”一类的人，不但不会和这样的人有丝毫的交往，还会对这样的人敬而远之！
为什么上海人会把“爱搨便宜”、“爱占点各种便宜”、“铁公鸡一毛不拔”的人，形容为“潮州门槛”？！这是有原因和出处的。
据我查阅到的历史资料以后获知，上海这座城市是中国最最早被开埠的城市之一，它在1843年的11月17日依据《五口通商章程》的规定开埠的。自打开埠以后，就陆陆续续地涌入了不少全国各地的商人，在当时的上海滩上就涌入了不少广东潮州地区的商人，他们主要经营的是各种当铺生意，不仅是生意做得极好，还开出许多分号，而且每开一爿当铺都有很好的赢利，成为当铺当中的佼佼者与领军人物，当铺生意也是蒸蒸日上，财源紧跟着滚滚而来，家里富的冒油。
广东地区的潮州人，之所以能把当铺开的兴旺发达，皆是因为当铺老板既门槛精，还懂得各种生意经，针对不同层次的客户，会采用不同的方式与方法来分别对待他们或她们，时间一长久而久之，把其他当铺的生意也都给抢走了。他们潮州人在开埠以后的上海滩上是最最会做生意的一类人，在门槛与窍门方面也是属于比较精明的一类人。也同样是时间一长久而久之，上海人就会把那些“爱搨便宜”、“爱占点各种便宜”、“铁公鸡一毛不拔”的人形容为“潮州门槛”！……
【备注：①：文章为作者原创；②：图一图二和最后两张图片均是作者自己编辑的；③：各种上海方言均来源于网络上；④：感谢原创图片。】
杜老倌侠客居（陆伟）写于2021年10月20日星期三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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