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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孙子
我的姥姥是东北吉林人,操着标准的东北普通话,五十年代末响应国家号召,建设大西南,来了重庆。
她常常描述当时的情景:一下船,姥爷就跟着人群走散了,姥姥肚里怀着我大舅,又人生地不熟,满眼凄凉,像极了我们刚刚登陆加拿大时的场景。
年轻的她,到码头扛过砖头,采过野菜,一公分一公分的挣,就为了养活有哮喘病的姥爷和五个孩子。
姥姥说,她结婚前都没见过姥爷,也不知道他有哮喘病,在那个包办婚姻的年代,这种事貌似习以为常。
1989年,我出生了,从此姥姥姥爷有了一个 “大孙子” 。他们重男轻女,而我刚好是家里最大的男娃,所以姥姥姥爷都特别喜欢我,我三岁前都是姥姥带大,她在六楼楼下的石头围栏上教会我走路,听我用不标准的普通话第一次叫 “wowwow” ,去楼下马大哈那儿给我买糖吃,还帮我解决了困扰我很久的问题: “渣渣” 。
据说我小时候经常指着脚说:“姥姥,渣渣” ,最开始她不明白,直到一个晚上,她仔细搬开了我的小脚丫,发现了里面的泡。于是姥姥拿来针,在火上烤了烤,然后把泡duo破,里面的脓水流出后,我的 “渣渣” 也就消失了。
主任
从幼儿园开始,我回到了沙坪坝爷爷奶奶家,姥姥说沙坪坝是教育区,为了我的教育,她也只有忍痛割爱了。但是我的寒暑假,还主要是在姥姥家。
姥姥后来当上了居委会主任,工作的事和家里的事一样没落下。
有次去买菜,她左手抱着我,右手提着菜,后面还背着妹妹,路上有好心人想帮她拿菜,不懂事的我还以为是要把菜给别人,拼命哭着阻止,就这样,姥姥累得气喘吁吁地走到了家。
村里当时有摇摇车,类似现在的“爸爸的爸爸叫爷爷”,3元一次,我超爱坐,而且每次坐完不用付钱,“你就说是纪主任撒”,小小的我第一次感受到了“当官的福利”。
上小学时,有次爷爷奶奶出差,姥姥来到了爷爷奶奶家,晚上给我做好饭,还要回去给妹妹做饭和照顾姥爷。姥姥总说,那时的我脖子上挂着钥匙,一下课就飞奔回家,进屋就开始写作业,而我总想不起我还有这么爱做作业的时候。
99年时,姥爷走了,孩子们也都长大了,姥姥也轻松了一些,慢慢退居幕后,当起了 “消防员” ,哪一家有难就去帮助哪家。
我上初中时,有一次重庆降温,姥姥想着歌乐山上更冷,拖大舅给我送袜子,有一种冷,叫做姥姥觉得你冷。
回家
08年我到西安读大学,姥姥也跟着妈妈来西安送我,到了火车站,正好有一班校车可以送我们到新校区,可少一个座位,我本来想站着,可姥姥说怎么能少了大孙子的座位,一把把我按在旁边志愿者的座位上,还好志愿者也没跟我们计较,我就这样坐着来了新校区。
后来我到法国读书,姥姥说这太远了,没法来看我了。
19年底我们带着一诺回国,姥姥高兴坏了,逢人就说我们这个是个儿子,说那一层楼的邻居都生的女儿,就一诺是儿子。那段时间真的很美好,有人看娃,在家蹭吃蹭喝,本来想多呆一段时间,结果又遇上新冠,提前回了加拿大。
晚年
姥姥的晚年应该是幸福的,有五个子女轮流陪着,去了北京,去了上海,去了海南,去了新马泰,儿女们生活也都很好,“消防员”也渐渐失去了工作,盼着我生娃买房,买了房后又盼着我生二胎,说再生个女儿,女儿是小棉袄。
2021年5月姥姥被查出肺癌晚期,大家都瞒着她,没有告诉她实情,儿女们给姥姥买了靶向药物和中药保守治疗,此时的我想回中国,可两周的年假根本不够21天的隔离,只有盼着21年疫情能结束。
送走了所有的亲家之后,还是轮到了姥姥。22年四月底,姥姥的病情恶化,持续高烧不退,呕吐,吃不下东西,5月11日视频时,姥姥还给我们说她会加油的,没想到这也是她清醒时和我们说的最后一句话。
2022.5.18 晚上9点11分,姥姥永远地走了,愿天堂没有痛苦,您牵挂的人们都已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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