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星期五的夜晚,夜色朦胧,美丽且危险,似乎在预示着死亡的到来。
“喂,我说豆子啊,你怎么回来了?是大城市容不下你了吗?哈哈,瞧瞧你那一脸生无可恋的模样,来来来,搞开心点嘛!”我调侃着眼前这个一本正经的警官。
“树叶的一生,难道只是为了归根吗?”豆子低声回答道,好像还“哼”了一声。
“得得得,我们的窦sir,一下子变成疾风豆豪了!”说实话,我有些诧异,没想到豆子对我现在底细了解得这么清楚,居然还用我最喜欢玩的英雄台词回答我的问题。
“别大惊小怪了,其实呢,我只是厌倦了整天正事不干到处当形象标兵,我又不是特么的花瓶子!别说了,你不是也一样吗?放着好好的心理学家不当,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家里埋头当全球第一滞销书作家!”豆子一脸淡定,但是从他的语气中,我似乎还是能够听到一丝无奈和不甘,没想到现在当个警官也这么多事儿。
“行啊你小子,真是把我的底细摸了个底朝天了!你也不像外人看上去的那么不苟言笑嘛!敬往事一杯酒,今天刚好有空,要不咱们去附近的游泳馆游个泳,锻炼锻炼身体!”其实我总是记得当年豆子是个旱鸭子来着,想借这个机会了解了解这些年他的变化。毕竟,从一个人的弱点和原始恐惧入手,最能够发现这个人的变化,特别是经历一系列事情之后的成长。
“怎么,你以为我一直是当年的旱鸭子啊!今天咱就比一比,输了请宵夜!”豆子非常爽快地答应了下来。而我心里却在盘算着: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任你这些年经历了什么,我的游泳本事可是一直没跌落神坛啊,居然还真有胆子接,看来今天不让你输得满脸桃花开,你就不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正当我们各自在心中盘算着,豆子的手机响了。我看到他的神情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便知道肯定是发生了不好的事情。果然,豆子看了我一眼,说道:“影子啊,看来今天我们的比赛是搞不成咯!”“怎么了,有案子?”我也看了看豆子,想问却没有说话,而豆子很显然明白我的意思,便继续说了下去:“东区的一栋公寓发生了火灾,死了三个人,尸体面目全非,现场无法辨认身份,并且不能排除他杀的嫌疑。”
听豆子这么一说,我顿时来了兴致。不知道是不是最近闲得发慌,听到这样的案子后,我竟然有一种“生意来了”的感觉,真是罪过。当然,也可能只是最起码的好奇心吧,反正我是这么想的。于是,我又看了一眼豆子,表示希望跟他一起去。豆子笑着说:“兄弟啊,就算你不说,我也会带上你的!”就这样,我跟豆子一起来到了案发现场。
这是东区特有的建筑物,从外看上去是公寓楼的设计,内部却是豪华别墅的构造,这是那些富豪金屋藏娇的地方。只是粗略地扫了一眼,我就开始感到厌恶。喔,这该死的仇富心理,哈哈。工作人员拉着警戒线,一边调查现场,一边向豆子打招呼,豆子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我一起去看看。地面湿漉漉的,混着黑色的木炭划过而造成的碎屑,火势虽然已经被扑灭,烟气却始终没有消失,有些角落还在自顾自冒着烟,发出难闻的、刺鼻的气味。我想,今天真是失策,出门应该记得戴个口罩的。至于这三具尸体,与其说“它们”被烧得面目全非,不如说“它们”看上去已经不像尸体了。我从没见过这样的尸体,看上去不像是被大火烧死的,反而像是被活活蒸熟了又丢进油锅最后点着了的样子。这哪里是火灾,分明是有人在做人肉烧烤,不过手艺不行,做成了人肉黑炭。我下意识地再次环顾四周,发现现场已经被人破坏过了——如果真的是救火,那怎么会整个室内到处都是水迹呢?换句话说,就算我从四面八方往这屋子里冲水,这屋子也不会到处都没有干燥的地方啊。这么看来,恐怕这真的不是一起火灾事故那么简单了。
豆子蹲在尸体前好像在研究什么,看了一会又转身绕着屋子四处查看,突然来到我背后。“这是一座公寓楼,那么多房间,偏偏死了这三个。救火的同事说当时没有其他人在屋子里,而我看到这三个人的周围并没有桌椅、绳索之类的东西。所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豆子嘀咕着,像是在说给我听,又好像是在自言自语。不得不说的是,豆子所说的正是我在思考的。有一点可以确定,这三个人绝对不是自杀。从尸体的痕迹来看,这三个人死前没有任何挣扎,这是完全不合常理的,没有人会在大火面前无动于衷。但是,这尸体都快烧成黑炭了,几乎什么都分辨不出来了。这时候,我突然又闪过之前的念头:这是那帮富人用来金屋藏娇的地方。
豆子在我面前走来走去,搞得我有些静不下心思考了!“我说兄弟,你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想不出来就想不出来嘛,一副怨种的模样盯着我干什么!这三个人是男性,当然我也不排除你想的所谓‘金屋藏娇’哦!”豆子居然嬉皮笑脸地说着,而这种语气和态度,明明是我平时的样子。嗯?三个男性?我马上回到尸体旁,蹲下来再次观察起来。这几个人果然是男性,豆子啊,可真有你的。我看到“它们”胃里的食物还没有完全消化,从时间上来看,这案子就是今天晚饭后发生的。从形状和状态来看,这几个人吃的食物各不相同,其中一个全是蔬菜,另外两个什么都有。但是这另外的两个,也有区别,其中一个人吃了大量的牛肉,而另一个吃的却是大量的猪肉之类。
我开始思索其中的关联:如果这三个人在一起吃饭,为什么吃的食物各不相同呢?这三具尸体看上去并不完全是被大火而烧焦的,这到底是为什么呢?思来想去,我实在找不到突破口,只好寄希望于我并不喜欢的“高科技手段”。豆子的想法应该跟我一样,于是他招呼伙计采取样本拿回警局进行化验了。在化验结果出来之前,我跟豆子好像被什么重重压住了一样,连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不过,我们心中都很清楚,这件案子的重点是那三具尸体之间的区别。
“豆子,你有没有什么信仰?”我看到豆子还在不停地来回走着,忍不住问道。豆子停了下来,反问道:“怎么,影子侦探,你有没有什么信仰?我看你脖子上一直挂着个十字架,莫非你信耶稣啊!”
“耶稣?啊!哈哈!”豆子大笑起来。我摸着脖子上的十字架项链,这是当年我十八岁生日的时候一个好朋友送的生日礼物,十字架由乌金制成,正面镶嵌着一颗小钻石,反面刻着一句圣经铭文“To shun evil is understanding.”,意思是“远离邪恶即为明智”。没想到啊,真是没想到。我没想到的是,我现在的处境,到底是明智还是不明智;豆子没想到的是,“信仰”这个问题就是尸体留下的答案。终于,我们决定交换意见和想法。豆子率先说道:“好小子,原来你早就发现了!刚刚我也一直在想为什么他们吃的食物不一样呢!原来是信仰不同啊!”我点了点头,接着豆子的话往下说:“正是如此,从形体来看,这三个人身材并不一样,本来我以为这不是重点,直到我发现他们胃里还没消化的食物,这才有了大胆的假设。”
“所以,你觉得其中一个是要么是常年吃素的素食主义者,要么就是因为今天刚好是星期五?”豆子已经开始理解我的意思,“而这个人刚好也带着十字架,虽然尸体已经无法辨认,但脖子上的十字架却没有融化,上面似乎雕刻着耶稣受难像,那么……”我打断豆子的话,解释道:“事情很简单,这家伙是个虔诚的天主教徒。”“但是,这样想的话是不是太武断了?”豆子怀疑地问道。“怎么,从目前的线索来看,你还有更好的想法吗?推断的最佳办法就是大胆假设!”我本想点根烟,但想到我们现在正在火灾后的案子现场,只好把伸进口袋摸打火机的手又抽了出来。“照你这么说的话,那么另外两个,一个是回教徒,一个是没信仰的咯!”豆子摸着下巴,先是带着怀疑的语调问我,又低声确认着,“回教徒不吃猪肉,而另一个啥都吃,应该是这样。但是,这跟火灾有什么关系呢?更何况,从这几个人的尸体来看,怎么也不像是普通的火灾导致的啊!”
当我们尝试着推断其中的关联,豆子的手机又响了,原来是传来的化验报告。三名死者的身份暂时无法确认,性别均为男性,肠胃物质化验结果分别为青菜、生菜、牛肉、猪肉、米饭。我跟豆子相视一笑:什么狗屁高科技,完全没什么帮助啊!当然,我们并不是觉得科学手段没有用,而是单纯地觉得传来的报告对我们破案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作用,毕竟这些内容我们自己就已经发现了。不能确认尸体的身份,就没办法了解死者之间的关系,所有的线索都断了,这该怎么办呢?“别看我,我又不是打广告的!”豆子瞥了我一眼,告诉我他的想法。果然,当我们通过新闻媒体播报了这起案件之后,有三个人前来认领尸体了。
我们的报告是这样写的:x年x月x日20:00分左右,常青市东区发生一起重大火灾事故,具体位置为x栋x号。死亡人物三人,均为男性,死者身份暂时无法确认,请死者家属于一周内到xx医院太平间认领。
好一个“请君入瓮”!既然没线索,那我们就自己开辟线索。可是,还没来得及高兴呢,问题又来了:来认领尸体的几个人,一看到尸体就全都当场痛哭起来,一方面是被死者的惨状吓到了,一方面是他们根本没办法分辨自己的亲人。说来也是,这种情形,换成谁都不太能接受得了,至于分辨的问题就比较容易解决了。我跟豆子询问他们死者平时的饮食习惯和宗教信仰,很快就明白了这些尸体的身份:其中一个叫赵俊发,52岁,是个天主教徒,周五那天正在斋戒,所以一肚子青菜、生菜。这个赵俊发是常青市的房地产大亨,那栋公寓楼就是他名下的财产之一。第二个叫哈子杰,30岁,回族人,从外地来到常青市两年,身材魁梧,众所周知,回教徒不吃猪肉,所以尸体也能够分辨了;那么,另一个叫秦峰,35岁,常青市本地人。哈子杰和秦峰都是赵俊发公司的员工,两人平时关系很好。
事情发展到这里,就显得比较尴尬了:一个房地产老板,跟手下的两个员工在自己的公寓楼里被烧成了焦炭,而那种公寓楼是出了名的“潜规则圣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另外,这三个人的关系究竟是怎样的呢?这场火灾是意外还是蓄谋已久的犯罪?一切都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于是,我跟豆子一起来到赵俊发的公司进行查访。为了得到更真实更准确更全面的信息,我在豆子的帮助下成为了该公司的新员工。用我的话来说,这叫作“深入内部、里应外合”。但是,距离案件发生已经过了整整一个礼拜,我跟豆子依然毫无头绪、毫无进展。我想,真是把面子都丢光了。其实也不用我想,豆子的领导也觉得面子丢光了,撂下话说,再给三天时间,破不了案子就马上滚蛋!豆子把原话转述给我听,我不屑地“哼”了一声,表示“他行他上啊!搞得我们好像每天啥事儿都没干一样!这帮领导就喜欢这么指手画脚!”而豆子只是苦笑着说:“谁让咱们寄人篱下呢!还是抓紧想想办法吧,不然卷铺盖走人事小,恐怕今后都没机会维持正义了呢!”这时候,我突然觉得豆子警官是个伟大的人。时间紧迫,没工夫感慨了,我们决定再想想办法。
赵俊发的房地产公司在东区市中心地带,在职员工两百多人。这是一座普通的办公楼,大概二十层,乍一看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广告牌上赫然写着“常青俊发地产有限公司”。除此之外,看不出还有什么线索。不过不得不说,这公司还不如那“藏娇”的公寓楼来得漂亮。其实这也可以理解,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嘛,这帮人的生活,可能并不是我们这些普通人所能体验的。因为我是个存在感极低的人,所以别说是整个常青市了,就连俊发有限公司这么点大的地方,都没人发现我的存在。不知不觉我都在这鬼地方工作了一周了,居然没有人注意到我。这么一想,不知道是应该感到高兴还是可悲啊。不过这并不重要,因为我已经得到了我想要的东西了。至于豆子警官,我想他也绝对没有闲着。
豆子查访三名死者的情况后,更加困惑了。豆子在赵俊发家的房间里发现了很多情趣用品,而赵俊发的老婆陈芳在一年前就已经死了。这个赵俊发的父母是房地产大亨,他也顺理成章地成了“富二代”。不过,赵俊发这个富二代并不是纨绔子弟,而是个成绩优异、品学兼优的狠角色。他年轻的时候去国外留学,回国之后接任家族产业,几年时间就把企业做得更大更强了。于是,他的父母就此完全放手,在郊外的别墅住着颐养天年去了。后来,陈芳也就是赵俊发的老婆来公司干了几年秘书,两人日久生情就结了婚。平日里,赵俊发对陈芳是呵护备至,整个公司的员工都羡慕不已。但是,一年前,陈芳突然死了,赵俊发也性情大变,对公司的事务不管不问,每天要么到夜场买醉,要么在公寓楼闭门谢客,连家也不回了。
我在公司混着的这些天,其实也是有一些收获的。那个哈子杰,两年前来到赵俊发的公司,本来只是个普通小职员,却在一年前突然平步青云,直接坐到了总经理助理的位置;而秦峰本来是大家公认的总经理助理的不二人选。这么看来,要说这两个人“关系很好”,恐怕不太现实。另外,哈子杰上位的时间,跟陈芳死亡的时间似乎有一种特别的联系。本以为没有线索是最大的问题,没想到有了断断续续的线索之后更让人头疼啊。
“喂,影子,下班了没,出来老地方喝一杯!”豆子给我打了个电话,好像有什么新发现。“我这上下班还不是跟闹着玩一样,现在都九点钟了,马上到!”我看了一眼手表,活动活动脖子,径直出了公司。外面下起了大雨,风声也显得格外刺耳,雨水在霓虹灯的映射下泛着各式各样的色彩。我看着眼前的城市,只觉得一阵强烈的讽刺。“你有什么想法?”我还没坐稳,豆子就迫不及待地问道。“我说大哥啊,不是喝一杯嘛,谈什么公事,每天忙得还不够糟心吗?另外,你为什么要盗用我的口头禅!”我从口袋掏出烟来。“还剩两天,我可不想一世英名毁于一旦啊!”豆子有些紧张,或者说,有些焦虑。“不要慌,还有两天呢,哈哈。”我深深吸了口烟,摆了摆手,“老板,来两瓶冰镇啤酒!”于是,我跟豆子一人一瓶,一边看着外面的大雨,一边各自想着心事。在这样闷热的夏季的夜晚,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带来了久违的畅快。杯子里的冰镇啤酒冒着气泡,玻璃杯外凝结的水珠往桌子上滴下来。雨下个不停,闪电划破天际,随之而来的就是轰隆的雷声。“豆子,你记不得我说过,推断的最佳办法就是假设!”我看到豆子在不停地叹气,决定谈谈我的想法,“你说有没有这种可能,那哈子杰跟陈芳有不正常的关系,赵俊发一怒之下就先弄死了陈芳,接着又想办法整死了哈子杰?”豆子依然在叹着气,喝了一大口啤酒之后回应道:“你说的我也想过,不能排除这种可能,但赵俊发杀秦峰的动机是什么呢?”我拍了拍豆子的肩膀,说道:“说不定那秦峰是在错误的时间出现在错误的地点的倒霉蛋呢?”豆子连忙摇着头:“不会是这样的,秦峰跟哈子杰之间的关系不简单,他们都跟总经理助理的位置有关系!”“老板,麻烦你再拿两瓶冰镇啤酒来!”我转过头朝着老板挥手喊道,继续对豆子说道:“我看这火灾是个幌子,这三个人,哦不是,这四个人,关系都不简单啊!”豆子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我,好像在等我继续说下去。
“依我看啊,我们不妨大胆假设几种可能。你还记得上回断案前的考验嘛,这次为什么不也大胆地试试呢。第一种可能,哈子杰跟陈芳勾搭,升职加薪,抢了原属于秦峰的位子,所以秦峰怀恨在心,想办法把哈子杰给弄死了,而赵俊发只是个陪着一起倒霉的人。”我继续抽着烟,尝试着捋清楚几个人之间的关联。豆子一会点点头,一会又摇摇头说道:“在我看来,陈芳的死跟赵俊发逃不了干系,谁能允许自己的老婆跟别人勾勾搭搭呢,更何况那人还是自己的下属!”“哦?照你这么说,赵俊发并不是无辜的人了,他先杀老婆再杀奸夫?那秦峰的死就解释不清了啊!”不知道为什么,我始终觉得赵俊发并没什么问题。“还有一种可能,你记不记得‘二桃杀三士’的故事?”我笑着问豆子,因为我又有了新的想法。“那赵俊发至少大半年没回过家了,但房间里却有一堆情趣用品。他为什么会跟哈子杰和秦峰一起在那座公寓楼里呢?”豆子似乎没有在听我讲话,只是自顾自嘟囔着。唉,线索越多越凌乱啊,或者说,线索还是远远不够,至少暂时还没办法找出其中的关联,总觉得缺了点什么。“豆子,你说这赵俊发会不会有性别识别障碍综合征啊,哈哈哈!”我喝光了面前的啤酒,笑了起来。豆子听我这么一说,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你特么是不是有毒,亏你想得出来!”
大雨渐渐停了下来,夜色变得更深了。我跟豆子就这样坐着,任凭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似乎在一起等着契机的到来。是的,我们都已经有了自己的推断,只是缺少一个契机,一个让我们整合所有要素的契机。这个契机,可能是一个时间,可能是一个地点,也有可能是一个人,谁知道呢。尽管天气依然有些闷热,气温也并不低,但桌面上的水滴并没有干,那冰镇啤酒带来的水滴,在桌面上形成了几处水膜。老板说要打烊了,我跟豆子便出了店门,沿途闲逛着,脑子里满是最近得到的线索。“嗯?等等,下雨?你看这地面!”我一把拽过豆子,指着地面说道。豆子先是一愣,接着就笑了起来:“哈哈,对啊,下雨,我怎么没想到!”
第二天,我终于捋清楚了几个人之前的关系,马上给豆子打电话:“兄弟,你在火灾现场的冰箱里有什么新发现没?”豆子急切地回答道:“除了冰箱,空调的电路我都检查过了,原来是这样!”“那就对了,你等着,我马上来!”说完,我便马上赶去跟豆子汇合。“我们当时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信息给忘了呢!冰箱里全都是啤酒,现场却没有发现啤酒瓶,这并不合理啊。空调的电路也有问题,被火烧毁的无从考证,但是我拆开空调之后发现里面的线路被人为改造过。”豆子带着我到处查看着,虽然火灾后的现场一片狼藉,但还是留下了蛛丝马迹。“也就是说,其实是电,而不是火!”我兴奋得有点不合时宜,“难怪尸体看上去那么奇怪!”那么,到底是谁在空调电路上动了手脚呢?死因有了新的线索,但凶手又是谁呢?所有的事情好像一下子回到了原点,变成了一个死循环。想要知道真实的死因,就要先知道谁是真正的凶手;想要知道谁是真正的凶手,就要先知道真实的死因。
此时此刻,我心中有了大胆的假设——赵俊发看上去人畜无害,其实是真正的罪魁祸首。这像极了中学阅读理解的内容概括,明确主谓宾,然后分析其中的关系。如果我们将赵俊发确立为主语,那么所有的可能性无非就是:第一,赵俊发杀妻杀下属。第二,赵俊发杀妻。第三,赵俊发杀下属。第四,赵俊发杀妻杀下属后自杀。至于其中的关联,那就是后话了。同样的道理,如果我们将哈子杰确立为主语,那么所有的可能性就是:第一,哈子杰杀了所有人后自杀。第二,哈子杰杀陈芳。第三,哈子杰杀赵俊发。第四,哈子杰杀秦峰。如果将秦峰确定为主语,那么推断也如上一致。之所以排除“陈芳作主语”的可能性,是因为陈芳在火灾发生前一年就已经死了,千真万确,她已经不需要不在场证明了。眼看第二天就要过去,我反而宽心起来,豆子也变得不慌不忙了,因为我们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赵俊发的父亲,赵天德。
事情是这样的:当我们所有人都在忙着分析和确认尸体身份的时候,新闻已经实时播报了火灾情况,其他人不了解情况还可以理解,而赵天德明知道那座公寓楼是赵俊发的栖身处,却一点也不着急,甚至没有马上跟警方取得联系。虽说这赵天德住在郊外的别墅,但也不至于完全听不到重大新闻,更何况赵俊发是他的独生子。前来认领尸体的时候,我跟豆子已经对他产生了怀疑,只是不能确定他的动机,这才有了后来的事情。虽然当时赵天德也在哭天抢地,但很明显他能够认出哪具尸体是赵俊发。我跟豆子并不认识三名死者,因此只能从形体区别等方面来作初步判断和猜想,而赵天德却在掩饰中无意暴露了他对尸体的熟悉程度,他不但知道哪具尸体是赵俊发,甚至能够分辨另外两具尸体。哈子杰和秦峰的家属只顾着痛哭,连尸体的位置都没有分清楚就跪倒在地。因此,我跟豆子有足够的理由怀疑赵天德,但是苦于没有更多的证据,只好先把矛头指向了三具尸体。结果,查来查去,始终搞不清楚哪里出了问题。直到那天晚上我跟豆子一起在雨天喝冰镇啤酒,所有的谜题才被解开。
我在赵俊发公司“卧底”的几天里,凭借自己“透明人”的天分,了解了几个关键人物之间的关系。赵俊发是个工作狂,平时不是在公司加班就是跟客户应酬,几乎不回家,而秦峰平日里跟陈芳走得很近,这两人的关系在整个公司几乎是无人不知,赵俊发应当也有所了解,只是迟迟没有下定决心跟陈芳离婚,就这么一直拖着,徒有夫妻之名而已。再者,秦峰是个“不拘小节”的人,平时在公司动不动就到处揩油,还没有“随手关门”的习惯。两年前,哈子杰来到公司,偶然的机会遇到了陈芳,两人一来二去就熟络起来,发展到最后,这哈子杰直接到赵俊发的家里跟陈芳鬼混。一年前,秦峰气不过,跑到赵俊发家里捉奸,结果赵俊发也刚好回家,这下好了,名义上的老公亲眼目睹了小三抓小三的戏码。但是,赵俊发一句话也没有说,直接出了家门,从此就在公寓楼待着,再也没有回去过。陈芳被撞了个正着,羞愤自尽了。那个房间就一直紧锁着,整个屋子也灰蒙蒙的。哈子杰当上了总经理助理,赵俊发也没有说什么,秦峰好像也特别有默契,再也没有提起过这件事。只是,从此以后,赵俊发不再管理公司业务,只是挂着名字而已,一切事务都由哈子杰一手操办,前段时间投资失败亏了一大笔钱,秦峰为此冷嘲热讽了一通,跟哈子杰在公司大吵了一架。我想,幸好我在内部听着八卦呢,不然还真以为这俩人的关系就跟豆子一开始查访的时候所说的那样“还不错”。
“案发当天,赵俊发本来跟往常一样在公寓楼待着,因为他当年留学的时候信了天主教,所以周五在斋戒,只是吃了点蔬菜。而哈子杰和秦峰收到了匿名的消息,一起来到了公寓楼,所以三个人才聚在了一起。”豆子一边踱步一边说着,“而发消息的人正是赵俊发的父亲,赵天德!”
我瞥了一眼豆子,接过话说道:“赵天德借洽谈公事的名义,将三个人聚集到一起,想帮助懦弱的儿子创造机会除掉哈子杰和秦峰两个忘恩负义的小人。但是,赵天德事先并没有跟儿子打招呼,单纯地以为儿子遇到这两个人一定会痛下狠手,结果没想到赵俊发过于仁慈,实在下不了手,还跟两个人一起坐了下来。”
豆子冷笑了一声:“哼,当爹当到这个份上,真是用心良苦。赵天德或许不了解自己的儿子,但他一定了解人性的丑恶。这哈子杰跟秦峰之前跟陈芳勾三搭四,现在也是本性难移,到了公寓楼还想着不白来一趟,刚好天气闷热,就吹着空调开冰箱拿啤酒喝。”
“本来呢,吹吹空调也没什么问题,但是这空调的线路被改过,一端是裸露的金属细线,联结着好几个电阻条,另一边接了很粗的保险丝,确保漏电的时候不会跳闸。冰箱底下的绝缘底座被人为地割开,只要有水滴沿着冰箱淌下来,冰箱就会开始漏电。”我看着豆子,替他说着他的发现。
豆子指了指空调,又指了指冰箱,接着说道:“这空调被动了手脚,一到27°就开始停止工作,这么闷热的天气,遇到这种事情,要么反复按遥控器,要么踩着凳子上去检查。而这冰箱的设置,却是第一个打开的人没事,后续打开的人就会因为水汽滴下而触电。”
“所以,赵天德用这样的计划,确保了赵俊发的安全。因为赵俊发不会打开冰箱而长时间不关,空调有问题了,赵俊发也不会自己踩着凳子去检查。结果人算不如天算,赵天德并不是高级电工,接线出了问题,最初的设想完全走偏了路线。巧合的是,赵俊发在秦峰和哈子杰开冰箱的时候按了空调遥控器,整个房间的电路因为电阻的原因超负荷而发烫漏电,极粗的保险丝没有熔断,任由电力外溢。”我咽了口口水,继续说道,“这还得感谢那晚的两瓶冰镇啤酒。这三个人并不是被大火烧死的,而是被电死的。赵天德的想法可以说是天衣没有缝,可惜学艺不精,专业的事情没有交给专业的人去做。啤酒还在冰箱里,某个倒霉蛋还没把啤酒拿出去就已经被活活电死了。至于其他人,因为天气闷热返潮,再加上空调出了问题,跟着前面那位被一起电成了死人。”
“如果只是普通的触电,不至于被电成焦炭。但是,错误的电路引发了火灾,这才把几个人烤得面目全非。真不知道赵天德是怎么想的。”豆子叹着气,看着我说道。“赵天德怎么想的?假如你一把年纪了,独生子的老婆跟下属瞎搞,独生子像变了个人似的不问世事,几个狗东西把你毕生的心血弄得乌烟瘴气甚至快要破产,你会怎么想?”我马上问道。
“那么,我们要怎么把赵天德拘捕归案呢?直到现在为止,我们都只是在推测,没有绝对的证据去抓人啊!”豆子摇着头。“这个简单,你先把报告写了,后面的事情容易处理。”我轻描淡写地说道,“领导给你三天时间呢,我们两天就搞定了,你就等着升职加薪吧,哈哈。”
于是,我跟豆子来到警局,联系赵天德,告诉他我们已经将凶手缉拿归案了,并说要请他配合我们再去公寓楼看看。不过,我们在他赶到之前给其中的一个房间换了锁,并将所有的房门都关了起来。同时,在公寓楼隐蔽处装了摄像头。接着,就是真正意义上的“请君入瓮”了。我们在公寓楼附近的一间包厢里观察着赵天德的一举一动:只见他来到公寓楼,徘徊了一会进了房间,给我们打电话问“什么时候到”,我们只说“快了快了,马上就到”。就这样,我们看着他熟练地拿出钥匙开了房门。当然,他有儿子房间的钥匙并不能证明什么,但是,当我们看到他戴上绝缘手套打开冰箱的时候,就知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了。只见他检查着冰箱和空调,随后想要打开另一个房门,结果怎么也打不开。就在这时候,我们给赵天德打了电话,请他来警局坐坐。我们看到他的脸上顿时变了好几个表情,从淡定到紧张急促,又从不安到释然。
“说吧,你怎么会有公寓楼的钥匙?”豆子严肃地问道。赵天德面不改色地回答说:“我有我儿子的房子钥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我们早就知道他会这么说了,继续问道:“那你检查冰箱和空调做什么?”赵天德愣了一下,又马上神情自若地回答说:“什么冰箱空调?”
“哈哈哈,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不到黄河心不死啊!真有你的!”我嘲讽地问道,“那你有没有发现有个房间打不开了?”赵天德一下子沉默了,我能明显地发觉他内心的震惊和沮丧。其实,说实话,我并没有充足的证据,但犯罪的人就是这样,作案的时候像个魔鬼,而一旦心理防线被攻破,智商就下线了。豆子朝我使了个眼色,我也回了个眼神,赵天德就痛哭起来,接着就对自己的罪刑供认不讳。
事情终于解决了,真是无事一身轻啊!豆子将赵天德铐了起来,暂时关押在警局,等待法院判决。我本想跟豆子说出那句“事情的真相其实很简单”或者“推测的最佳方法就是大胆假设”,但又总觉得事情好像并没有这么简单。但事已至此,再去想些有的没的好像也不是很重要了。豆子警官给罪犯家属发了通知,只见赵俊发的母亲来到警局,失声痛哭起来。是啊,一把年纪了,没了儿子,现在又要没老公,换成谁都不能接受的吧。但是,我跟豆子一起打了个冷战。因为,我们看到她的泪水沿着脸颊滑落,嘴角却微微上扬。
清河先生于2022年5月17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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