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人之想

作者: wasue | 来源:发表于2022-03-14 21:49 被阅读0次

“今天晚上,很好的月光。

我不见他,已是三十多年;今天见了,精神分外爽快。”

2022年2月20日,在广州大剧院观看波兰导演克里斯蒂安·陆帕改编自鲁迅原著的舞台剧《狂人日记》。看剧前,特意到微信读书APP重读原著,毕竟无论是鲁迅所处的年代、我们开始接触鲁迅作品的年代,与当今的世道间隔很多年份了。带着对4千多字忽明忽暗的狂人日记如何在295分钟话剧里展示的疑惑,我们走进了广州大剧院。

从下午两点半到傍晚七点二十分近5个小时三幕戏,中间休息三次共50分钟,节奏缓慢,对很多人来说是个挑战。我坐在池座第二排中间,看着舞台和演员看得很清晰。场景肃穆,演员投入,就是这么慢的节奏才好,才能让人融入和思考。

原著《狂人日记》和我们的成长教育经历紧密相关的——“这是一部批判吃人的社会的小说。” 从形式上来看,《狂人日记》对叙述者是一篇非常私人的日记。日记作为一种非文学性的记录方式,大多数是写给作者本人看的,它可以是作者本人对于人和事物的记录,也可以是没有逻辑的、混集着情感抒发的载体。陆帕在创作和排练阶段,不止一次地强调了这样的观点: 《狂人日记》既有可能是医学院毕业的鲁迅对抑郁症患者的医学分析,也可能是鲁迅对自己的诊断报告——以方便记录自己的病情。这种涉及文学史争议的分析,实际上却给创作者和观看者提供了更大的心灵空间,也就是说,我们不是在阅读和观看一份仅含有社会批判意义的文本,同时我们是在体会一个人内心的残酷的心理图景。

陆帕的舞台剧《狂人日记》相较原著,增加了很多内容,如《风筝》《孔乙己》《阿Q正传》《药》《故乡》等鲁迅其他名篇当中的核心命题与意象,被巧妙地融合于戏剧舞台之上,冷漠的旁观者与看客文化、对弱者肆意嘲讽残害、礼教社会的吃人本质、对”有了四千年吃人履历的我”的惭悔……在本剧当中都得到了生动形象而淋漓尽致的表达。剧中也不乏陆帕自己的思考以及来自原生社会意象的全新创作,如耶稣受难十字架、“狂人”与嫂子与母亲之间的情感连接、坐在太师椅上穿着清朝官员朝服的赵贵翁(权威的化身?)、引入现代场景的灵魂拷问(“狂人”向大学生提出“这世上还有吃人现象吗”)。

所以,我们会发现,在这部戏里看到的,不全是鲁迅笔下那个《狂人日记》,不一定是我们各人所理解的《狂人日记》,而是陆帕自己心目当中的《狂人日记》;也不是我们中国人心目中的中国社会,而是陆帕对中国社会进而对整个人类的理解。

因为缓慢,所以从容,据说编剧、导演、舞美、灯光、投影(包括文字、图片和视频)都是陆帕来主导,在他所创作的氛围里面,把他想呈现的东西以他的节奏慢慢呈现出来。影像的应用达到出神入化的程度,包括舞美设计与科技的关系,墙的应用(用于换境时的墙,看得到更里面房间情景的穿透式的墙,叙述者用面盆倾听外面声响的墙);还有灯的应用,“狂人”看我们的时候,有一个光打在观众席里面,我们看狂人,狂人也在看我们。这样的舞美设计,是对人物精神世界的探照灯分析,符合鲁迅始终关注人的精神状态的书写手法。还有穿插在剧中,在绍兴实地拍摄的视频、动车窗台景色的视频,完全突破了时代限制,展示了陆帕对传统话剧展示/欣赏方式、对典型文学作品阅读/理解方式的颠覆。

月光在鲁迅原著《狂人日记》中有三处出现,第一节中的“今天晚上,很好的月光。我不见他,已是三十多年;今天见了,精神分外爽快”;第二节中“今天全没月光,我知道不妙。早上小心出门,赵贵翁的眼色便怪:似乎怕我,似乎想害我。” ;第八节中“天气是好,月色也很亮了。可是我要问你,对么?” 。月光在舞台剧里的演绎成了不可或缺的关键元素,在舞台右侧的小窗口,明亮的月色倾泻而入,默默地映照在人物生动的表情上。周先生在月光下阅读“狂人”留下的日记,读到狂人描绘月光的文字推窗探视月亮时,我们分不清谁是狂人谁是叙述者;当狂人爬上铁梯跑上屋顶遥望月亮,喊出:“月亮,你在,我也在,我是人,我要创造世界。” 这一刻在“狂人”的脸上、整个舞台空间(铁屋子)都被月辉照亮,全场与他一起感受月亮带给他的新生。在不寻常的世界里,不寻常的“狂人”才是真正的人。

“我可不怕,仍旧走我的路。”

舞台剧《狂人日记》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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