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过一个星期就要中秋节了。那是一个团圆节,可是我刚处理完一件生离死别的大事,三天三夜几乎没有合眼,可是我过度劳累伤神,躺在床上转辗反侧难以入眠。
校园里万籁俱静,窗外一片漆黑,除了床头的小闹钟无休止的滴答滴答的响,还有就是窗外野草里的秋虫在不知疲倦的鸣叫。
那年我45岁,正是年富力强的年龄,我被组织上从一所高中里调往一所初中里任职校长。那所初中恰好是我就读过的初中,也就是说是我的母校。从一个青涩的初中生,经过若干年后回到母校执掌行政管理,我豪情万丈,想把学校办成一流的学校,以回报我的乡里乡亲。可是,我刚把学校的管理理顺,却出大事了!
记得那天是星期二的早上,我巡视了学校以后回到了校长室,工会主席过来说,他八十多岁的父亲急病需要他回家料理,有一个教育局在片区召开的工会主席会议不能参加了。那我就顺理成章地安排工会副主席去参加会议。
工会副主席叫小沈,32岁,物理老师,是我的学生。他工作积极性高,教学水平高,组织能力强,是我看中的校长接班人。区离学校不远,七八里路。他在八点半左右驾驶幸福250摩托车去开会。
小沈离开学校不到十分钟的时间,我在楼下看到一个大盖帽穿白衣的交警骑着摩托车过来,问我谁是校长,我说我就是,他说你校的一个老师出车祸正在医院抢救。我坐上他的车急驰医院,车上我问他,那个老师穿什么衣服,多大年纪?他说,三十多岁,白底蓝条纹体恤衫。当时我虽然怀疑是小沈,但还抱有一丝庆幸,希望现场认错人了呢!听他这么一说,我忐忑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因为我早上看见小沈就是穿这衣服。
离学校二三百米的乡卫生院一眨眼就到了。我下车后拨开诊疗室里忙乱的人群,一眼就看到了诊疗床上躺着的正是小沈,脑子里嗡的一声响,大声呼唤着:沈老师!沈老师!但见他失去血色的嘴唇,惨白的脸,失神的眼睛,却是无力回答我的呼唤。
我当即吩咐院长,带上最好的医生、护士,最好的药品、设备,最快的速度送县医院!抢救在急驰的农用车斗里争分夺秒地进行。我问院长,有救吗?院长答非所问的说,估计是肝破裂,十分危险!
载着小沈和我以及一干参与抢救的人的农用车,大灯双闪灯全开,喇叭长鸣,风驰电掣地驶向县医院。
我望着小沈渐渐变白的脸色,看着他的呼吸越来越重,我握着他的手感觉在变凉。难道一个生命,一个年轻的生命,一个鲜活的生命会逝去吗?我那个年龄对于死亡已经不再恐惧,因为在我高中毕业一年后,我的父亲因为肺源性心脏病走了,那年我才十九岁,五年前,母亲因乳腺癌转移也走了,那年我四十岁。因为双亲的离世,我的一颗心被死神蹂躏得麻木了,说好听的,我的意志变得坚强了!我开始相信死生有命富贵在天了,我不怕死亡,面对死亡我不慌不忙。
五十多里的路,开了不到二十分钟。县医院也接到了乡医院的通知,急救医生等在急诊室了,医生剥开小沈眼皮一看瞳孔扩大,再一搭脉搏也没了,宣布没救了。我一看腕表时间九点三十分。
就像一部灾难片在我的眼前一遍遍地回放,尽管我身心俱疲,三天掉了八斤肉,但我还是无法入睡。小沈从八点半到九点半的一个小时里就走完了他刚刚起步的人生。
不是说生命很顽强吗?我却看到的是生命的脆弱。虽然我知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但为什么上苍如此残酷,把一个年轻的生命夺走,只留下他才三十岁的妻子和六岁的女儿,还有年届花甲的父母呢?!虽说有生必有死,上帝对于每个人都是公平的,但有的人死于襁褓中,有的人可活百年,难道这是公平吗?小沈啊,你说走就走,去了遥远的天国,我知道你也留恋红尘,但在享受着人世间的欢乐的同时,也要承担各种苦难的肆虐,现在你不要欢乐也没有了痛苦,而我,我心痛,我痛心,我正在痛苦中煎熬。
秋虫还在唧唧喳喳地叫,那晚的秋虫唧唧声是悲鸣,是哀歌。(全文完)
写于二0一九年八月初秋
【散文】秋虫唧唧(再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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