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八年是注定的不平凡,不安定。原认为母亲最少也能看到明年的春暖花开,但是,她还是在这个还算温暖的深秋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我们。这个,是我们绝没有想到的。
因为突然,我们也是更加的不舍、哀思和怀念。母亲从此永远消失在我们的生命里。
母亲一直表现良好,认真吃好每顿饭。只是最近发烧频繁,医生说是感冒了,给开了些感冒的药。但已经高起来的血象,始终不愿离开母亲的身体。于是我们带母亲去住院治疗,希望母亲熬过这个未知的冬天,迎接明年的春媚阳暖。但母亲却错把深秋当成了春,把西风当成了东风,着急八慌的不打招呼地奔向了她早已向往的极乐世界里的天堂,连挽留她的机会都没有留给我们。只留下遗憾和伤心。母亲却走得安然、慈祥,似乎没有一丝的痛苦。
母亲刚来我家时有两次从我那不高的床上摔下来,“咕咚”一声响,几乎惊掉了我们的魂。把她轻轻地抱上床,心疼地抚摸着她的身体,问:“摔疼了吧,老娘”?母亲却笑:“不疼。摔死了正好”。我们笑着流泪打趣母亲:“憨了吧?您不是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吗”?母亲又笑。
受伤了的母亲既有儿孙绕膝的满足,也承受着我们难以想象的痛苦,我们心疼她的痛却不能替她疼。
勤劳的母亲摔倒前都是独自行走的,拐棍都很少用。每次我们回去看望,走时,母亲都会坚持送我们出来。我们不让,母亲就说:“我出去晒晒太阳吹吹风”,然后借机送我们出门至外面的大路,再目送我们渐行渐远,直至消失于她的视线。
至今记得小时候因为不听话而被母亲用柳条打,重重一条抽在身上,留下彻心的疼痛和深深的印痕。那是母亲下手最重的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唯一的一条子。
那年记得是收谷子,沉甸甸的谷穗在西下的阳光下发出金黄的光。谷场的南面是一个三角形的大汪,汪里种着莲藕。藕塘里绿色的荷叶上总会有一些晶莹剔透的或大或小的水珠在藕叶这个相对巨大的掌心里自由地晃荡。汪的坡上是如丝的垂柳,随风飘动着它柔软的枝条。那时的荷花羞成艳艳的粉红,或高或低的怒放着,或挺着尖尖的花苞。蜻蜓们悄然站立在待放的花苞之上享受着独特的瞭望台的芬芳。水里或大或小的鱼,翻腾跳跃着,水花四溅,成就了荷叶上的精彩。一朵朵的莲蓬也日渐成熟丰盈,骄傲地挺在枝头,向谷穗炫耀着自己的辉煌。
大汪的南面是一大片桑园,硕大的桑叶将那地遮盖的严严实实的,没留下一点缝隙。那年我刚刚上了一年级,贪玩。白天就在大汪的边沿上跑来跑去,和一伙小伙伴们一起疯。摘一片藕叶戴在头上,悄悄躲到蜻蜓的背后,轻轻地伸出手捏住蜻蜓的薄薄的翅膀。看见大人们收工回来就躲进桑园,绕道回家。一连三天没去学校,老师找到家里来。母亲知道了此事后,早早找好了条子,看到我和别的孩子一起去谷场玩的时候,给了我响亮的一条子,惊呆了在场的所有人。然后,母亲狠狠地训斥了我,问我是否知道为什么会挨打。这个教训自此长进我心里,再也没有犯过这类似的错。
母亲说,就是要让我觉得疼,这样才能长记性。那次母亲打我,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母亲害怕我掉进汪塘里丢了命。因为汪塘里的水很深,还淹死过人。
母亲一生善良。小时候的记忆里,母亲有一绝活,那就是将小孩子吓掉了的魂叫回来。村里谁家孩子吓着了就会来找母亲。母亲放下手里的活就跟人走。让那家人打开大门和孩子睡觉的那屋的门。母亲坐在大门口,将吓着的孩子家的菜刀放在大门门嵌坎的外边,将鸡蛋的小头往并不水平的菜刀上站立,嘴里喊着被吓着的孩子的名字“家来吧”,家里人就答应说“来了”。不一会儿,鸡蛋站住了。母亲便用双手将鸡蛋捧起,边走边喊至孩子的跟前,将鸡蛋轻放于孩子的脖颈处,让孩子睡一觉。待孩子醒来,将鸡蛋煮给孩子吃了,孩子就退了烧,精神也恢复了。
母亲手巧,会裁衣服。不论是谁,也不论多忙,只要找到母亲,母亲就马上放下手里的活,给人家裁,完了,再干自己的活。
母亲未摔倒之前后来母亲信了耶稣,不能给孩子叫了,穿老式衣服的人也越来越少。但母亲自己的衣服也还是自己做。再后来我们都大了、工作了,母亲的衣服也都被成品所代替。
不用做衣服的母亲,捻线是她一直以来的爱好。没事的时候捻一些,用的时候方便。母亲捻的线又细又匀,又滑溜。因为母亲自小就学会了纺线织布,搓绳打鞋。母亲嫁进我们家的时候,正直抗日战争,是用锅灰抹黑了脸,连夜送来的。母亲来时,太奶奶带着父亲常年给地主干活,地无一垄。母亲就让爷爷找人做了一条长板凳,母亲白天干活黑夜地打鞋。鞋卖了,攒了钱就治地,一亩一亩的买,慢慢的治了二十多亩地,日子慢慢才好起来。
母亲当年打鞋的长板凳母亲种的庄稼总是黑呦呦的冒着油亮的绿,地里没一棵杂草,而且基本上都用农家肥。当别人在家里享受休闲生活的时候,母亲将湖里沟沟坎坎里的碎草碎叶扫来家,倒进门口的大坑里沤肥,第二年便有充足的农家肥供给庄稼所需要的营养。以至于老年的母亲的脊柱发生弯曲,高大的身躯矮了很多。母亲,为了我们,累弯了脊梁。
母亲为人豪爽,又十分仗义。谁家有了难处,母亲总是在自家不多的口粮里分出一些帮助别人。同时母亲也特别地孝顺老人,我爷爷和太奶奶在母亲的悉心照顾下安享晚年,直至去世。
太奶奶双目失明后的十几年,母亲都是端吃端喝,细心照顾,直到八十多岁撒手人寰。那时还没有我。记忆最深的就是爷爷的白煎饼(纯小麦的)和我们的黑煎饼(纯山芋的)。从我有记忆开始,爷爷就吃着和我们不一样的饭。因此我们小孩儿就经常偷吃爷爷的白煎饼,母亲有时看见了也装着没看见。因为爷爷吃不了那么多,小孩儿嘴馋,母亲也是很心疼。母亲炒菜非常香,以至于爷爷觉得别人家的菜总没有儿媳妇做的好吃,即使是野菜,母亲也能做的清香扑鼻。
爷爷在卧床后的岁月里得到了母亲的更加精心的照顾,爷爷常对前来看望他的人炫耀母亲对他的孝心,说比女儿还要孝顺。
记得晚上,母亲每天都要去冬天干涸的河床上挖那种细碎的半干的淤泥似的土,小小的我提着马灯给她照亮。母亲在煤油灯下将背来的土筛好后放到锅里炒热,在衣服上展开铺平,然后放在爷爷的身下让爷爷取暖,一夜不凉。炒土的同时在锅底烧两块砖头,用不能穿的旧衣服将烧的很热砖头裹上很多层,然后放在爷爷的脚边。这样,爷爷的脚一夜不冷。
母亲每每回顾自己的生命之旅都充满着一定的满足和自豪,安享着四世同堂的天伦之乐。她骄傲自己的儿女在自己的坚持下学业有成。晚年的母亲常常掰着手指算着她的同龄人还剩下谁谁谁。的确,母亲算是高寿。经历了战争与和平,承受过贫困和富裕。即使在最困苦的年代,母亲也没有让我们挨过饿。
母亲完美行使了自己使命,安详地走了,走向了另一个世界的天堂。任我们悲痛心伤,泪眼滂沱,也拦不住母亲远离的脚步,唯愿母亲在天堂里安息,安心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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