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秋天，雨水多的反常，三天两头不见太阳，赶集的人少了很多，锁瞎子的铺子也冷清了许多。
秋分刚过的一天，一大早就下起了开门雨，锁瞎子又不能出摊子，就躲在窝棚里听收音机。突然听见一阵摩托车的声音愈来愈近，在他门口停住了。
“老王，这天老爷不架势，整个菜市口都没有生意，你倒也落个自在！”
锁瞎子一听话音就知道是刘歪头，赶忙答应道：“俺一个讨饭的，不自在又能怎么着？”
“讨饭的？讨饭的可没有你这手艺哦，快起来跟我走一趟，有个熟人请你去他家开把锁！中午还管你吃喝呢，你搁这闲着不也是闲着？”
锁瞎子不想去但又不敢得罪刘歪头，就摸了块塑料布裹住头和身子，锁上门，跟着刘歪头走了。
也不知拐了多少道弯，才到了地方。锁瞎子被刘歪头领进大门过道里坐下，他擦了擦头上的雨水，迎头就问：“要修什么锁？拿过来我摸摸！”
刘歪头笑嘻嘻地说：“王师傅，你先歇歇，我这就去拿！”说完转身钻进院子里头那屋去了。十几分钟后，刘歪头轻飘飘地晃出来，拉过锁瞎子的手，“老王，跟我进去！”
刘歪头把锁瞎子领到里屋，让他在床沿上坐下，然后就把一个女人拉到他身旁，“老王，你摸摸看，这锁好修吗？”说完哈哈地笑起来。
锁瞎子虽然没有过女人，但早也闻过香水味，知道这是女人的味道。刚挨近一点，他就手脚一阵慌乱，头脑再不听使唤。加上刘歪头在一旁撺掇，锁瞎子平生第一次懂了那事。虽说是囫囵吞枣，但早已让他精神恍惚。
原来，这天杀的刘歪头也不知从哪里弄到两个流浪的傻女人，给她们洗洗澡，又换上一身花衣服，再洒点香水，天天关在出租屋里替他卖钱。
打这以后，隔三差五地，锁瞎子就跟刘歪头去一趟。有时候响晴的天，他也不出摊子，只把那铁皮柜子锁在街边的电线杆子上占个位子。
大老李有时候溜达过来转转，几次见铺子上没人就纳闷：一个瞎子能随便上哪儿去？可锁瞎子嘴紧，只是说有人找他上门开锁。附近的菜贩子都知道，锁瞎子是跟刘歪头走的，肯定没有什么好事。
几个月下来，锁瞎子黑瘦了许多，头发也秃了不少，白天在铺子上还经常发呆。大老李后来知道是刘歪头把他拉下了水，劝他道：“那玩意是个无底洞，你辛辛苦苦攒一辈子钱也填不满！就算找你也得找个正经的。”
锁瞎子知道自己做了丑事，可又有苦难言。他翻了翻愈发浑浊的白眼，叹了口气：“哎，像俺这样的人到哪儿去找！过一天算一天吧！”
整个腊月里，锁瞎子都在老老实实地做活。尽管他的手艺还是那么神，但生意却越来越淡，因为锁和钥匙的款式越来越多，结构越来越复杂，先前那个神奇的锁瞎子真的有点英雄末路了。刘歪头仍旧来找过他几次，他都说天太冷身体不好推掉了。
转过年开春后的一天，太阳渐渐暖和起来。锁瞎子正倚着街边一块广告牌舒舒服服地晒着太阳，刘歪头看铺子上没有旁人，就凑过来，坐在他对面。
“王师傅，你这零打碎敲的也不是事，不如把她领回来当老婆吧！”刘歪头小声地对锁瞎子说。
“那，那人家能愿意吗？”锁瞎子半信半疑地问。
刘歪头见锁瞎子心里有点儿痒痒，就来了劲儿，趁热打铁夸口道：“不是俺吹牛，你要是真有心，这事就包在俺身上，她一个傻婆娘还不全由着你吗？”
没过几天，刘歪头就从办妥了这事，八千块成交。锁瞎子开始嫌太贵，舍不得。可刘歪头会忽悠，就跟锁瞎子算了算细账：“你老王身板硬着呢，还能不再过它个二十年？八千块一个老婆，早过本过利了！”
刘歪头把疯女人带来的那天，修锁铺再一次围满了闲人，里三层外三层，有点像锁瞎子开张那天。不过，这次他们不是来看修锁的，而是看锁瞎子的新媳妇。
因为领着媳妇跑来跑去不方面，锁瞎子干脆把铺子挪到了自己的窝棚前。每天，他在窝棚前修锁，那疯女人就坐在窝棚门口晒太阳，捉虱子，偶尔也朝着众人傻笑，一头长发乱糟糟的绕在胸脯前。几个好事的闲汉，边看边挑逗锁瞎子,你一言我一语：
“王师傅，娶媳妇快活不快活啊？”
“你一夜能耕几亩地？没耕错地方吧？”
“锁眼那么××，何况××”
“老王××，巧了！”
众人发出阵阵哄笑，锁瞎子的新媳妇给菜市口带来许多热闹。大老李瞅见这些，气得再也不来铺子上坐了。“我看这老瞎子是鬼迷心窍，最后必定人财两空！狗日的刘歪头!”他逢人就骂。
锁瞎子对疯女人很好，白水煮面条还要拌上肉丝、榨菜、白糖，疯女人的气色比以前好多了，锁瞎子却又黑瘦了不少。
这热闹的局往往就是冷淡的局，锁瞎子还真被古人说中了。“蜜月”都没过完，疯女人就几个人被带走了，八千块钱只打了几个水漂，修锁铺又冷清了下来。偶尔，几个老街坊过来坐坐。锁瞎子虽然看不见他们的眼神，但也感觉脸上火辣辣的，一世英名毁了，水宁镇是没脸呆下去了。
一天晌午，派出所来了两个民警，查看了锁瞎子的窝棚和铺子，又问了几句话就走了。后来，听大老李说，最近开始“严打”了，刘歪头进去了，那几个翻扑克牌的骗子还有那个贩假币的也进去了，都是罪有应得！
再后来，锁瞎子也走了，没有人知道是在哪一天。他的窝棚上被用白色涂料写了一个大大的“拆”字。他的摊位上摆出了一张新桌子，装着一台电子配钥匙机，主人是个矮胖子。（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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