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遇春已垂垂老矣,他站在门口的石阶上,举目远眺,两眼浑浊。落日的夕照已经将世界映成一片殷红,像杜鹃啼血。
他想起他的老祖父也曾在一个黄昏倚在门口,对着黄沙枯藤长叹。世界终究是要回归黑暗的,长夜的前奏不过是一曲隐哀的悲曲,纵然华丽,难免落幕,愈是光彩,倒转的愈是彻底。
我眼中之死亡他想起多年前的夜晚,名伶在戏台高歌长舞,姿态翩若惊鸿。手持一杆长枪,辗转,腾挪,翻身,飞越。 在他的脑海中,像电影倒带般,一个个灵动的身影在静默的时光机中,连贯,穿梭,重复,乃至不绝于耳。
他曾经也将一把拐杖打在老槐树上,没有叶落,更没有簌簌的风语。骄阳当空,艳阳高照,洒下如星点般摇缀的光影,轻轻地在地上荡漾着。很静,很清。像此刻一样。只是蓦然觉得身上笼罩浓郁哀伤与悲愁。
然而他也不及想了,他已经想得太多了。只是回忆,自然而然,集汇成一条河流,在他的眼前,以时光飞逝的速度流过,他浑浊的老眼,被皱纹压垮的眼睑。澄澈的如一泓清泉,倒映出悲伤,快乐,嫉妒,遗憾,悲悯,热血,追求还有一汪不见底深邃的宁静。
他一个人拄着拐杖一步一步走着,已跟不上日光,但日光却总先他一步,然后等候,像多年相交的老友。
一个追着日光的老人,走到了田野。旷野幽行者般,他在心里已经走到漫漫长夜的边际,便要一脚踏入黑暗。隔着一座田垄是一群烧火的孩子,他们被浓烟熏着,发出活泼刺耳的笑声。有一个噙着一抹鼻涕,有一个绕着火圈跑步。有一个在大马路上,举着纸风车迎风奔跑,大声喊叫着,吸引住所有的目光。
然而这些老人看不到的,他只是坐在从不曾坐过的田埂上,看着太阳隐在西山,山后是隐而不发的万丈光芒。谁能想到曾一个活泼,鲜明,昂扬的生命,就此一言不发,静待长夜。原来生命末了不过是地上一抔尘土。
他见过青山,更听过涛浪。虽不想听了,却阻止不了自己的身体,或许只是耳鸣吧,他已经听过太多喧嚣和沉寂,也见过太多赞美和抨击。他已经无意于嘶哑的向天空咆哮他的热血,此刻只想着听一首田园牧歌,清丽而不惆怅。或许也不想听,他想得已经够多了。只是想静静地,一个人迎接心里已接受好的命运。
他脑海瞬间闪过一个场景:去年三叔戴着氧气罐躺在病床上,浑身抽搐,面目狰狞,双手伸出想抓住什么然后偃旗息鼓,一动不动,旁边的显示器上心率变成一条直线。
蓦地,他长叹一声,颓坐在地上,就这么死了,历来活在云端的他,此刻坐在大地上归去。
他的归去,引来了无边夜色。
我眼中之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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