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田怪人记

                          骑田怪人记

      夫赤县九州，囊四海通八荒，上下不可指其年。其间钟灵毓秀，鬼谷神幻设纵合，白起百战号人屠，沈夏张目能对日，人杰地灵，文赋武盖神通者，不可尽数。 然天地之广，山河之阔，生人各异差，不能通编而论，同束而语，今偶闻得一怪人，愿与诸君共适。

      庚子盛春，天清气净，百物复新,有同乡数举人，期于骑田之阳，以不枉春光。骑回者，岭峤之大观也,《徐锴曰》有云：“浑天之气， 天地相承，天周地外，阴阳五行，回转其中也。”众人行斗折之古道，叹山河之胜壮，休前贤之佛亭，赋豪强之诗章。乎见一跛脚汉，蓬头垢脸，且行且跛，且跛且歌。略闻云“众生，轮回”之语。众人异之，一人问之所从来，所歌何云。其汉曰:“我自西北而来志往东南而去。此歌名曰《公生歌》，述生人缘理，承生死常律者也，尔等皆于其中耳。”众之皆惊，要至亭中,欲问其详。

      既入亭，其汉现怡然慷慨之色，双目神光，犹若俗佛，乃曰:“纵世众生，皆苦也，上至王侯将相，下至黎民黔首，具不可置其外，唯我得逍遥，至极乐，无所特也，何为?余年自幼勤学，少立报国齐家志，奈无没研治之才，少学识之慧，空折桂之热忱，枉十年之寒窗，终不得尽意。既长，易家田而学商贾，夙夜劳苦，身心具损，空抛红豆，不得安置其身，然顾竟无所一获，徒眼四壁，父疾母弱，空悲切。是夜，悟至道，通天理，除凡心，破俗束。扬我髻发，走我大道，极乐至也。”

      众之皆惊,一人语之曰:“且又观尔槁顶黄馘，鹑衣百结，昼饥夜寒，生死不定，弃家田，远亲老，如鱼之亡水，木之无根，无依无枝，何乐之有乎？”

      其汉曰：“夫乐者，岂苟于口体之享，命寿之长乎？乐之缘于心，苦亦源于心，乐则清欲淡然，无虑无思，苦则心竭气丧，愁虑满思，而世不改，不亦枉乎？生而无乐岂为生，死若无苦何惧死，若以得逍遥，至极乐，纵明日死亦不枉，若以悲苦缠身，戚戚然者，虽明日死亦何惧？且地生万物，而青天俯之，天悬日月，而百星环之，百星动荡，而宇宙含之，宇宙之外更有万万所囊，你我之生死，如浊泥之蝼蚁，清潭之蜉蝣，亦何所然也。人之于生者，少拘父母，长羁妻子，穷则劳筋骨，富则患亡财。尔等寒窗多年以谋去仕，而为仕者，上畏龙颜怒，下患黎民苦，若有漫者，则枷锁牢，纵金银满箱，紫蟒长绕，可为乐乎？余则轻浮无所待，寄生死于世外，纵情于山河之间，同明月共良辰，借清雨以净浴，何言不乐乎？”

      众人不语，其汉倚杖而立，且行且跛，且跛且歌，歌曰：“无债不降世，不苦非人生。圣人无转世，庸侬万轮回，众生皆背负，庸侬万轮回……”

      怪人之语素怪，不得以登雅堂，载文书，传人语。然世人皆有所待，无可通尽其意，然怪人竟悠悠然自得其乐，亦不怪也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