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头

老张头

老张头今年五十二岁了，有个独生子，儿子考上大学，现在也在大城市工作，一家人生活也算幸福，在老张头的心里，儿子一直是他最大的骄傲。

过几个月老张头儿子要结婚了，老张头夫妇俩也放弃了之前做的小本生意，开始找临时工做，因为到时候说回老家装修房子就回去，找正式的工作到时候走不开。

老张头上学的时候成绩不错，是他们村里乃至镇里少有的几个高中生。可是，由于当时家里穷，兄弟姐妹也多，老张头的爹让老张头辍学回家赚钱了，这个骄傲的遗憾，就这样一直伴随了老张头一生。老张头的儿子喜欢看书买书，家里的书柜放满了书，老张头有的时候放着家里60寸的大电视不看，去书架拿了本书，关上阳台的门，坐在阳台上看书。可能是上了岁数，往往老张头看了一会儿就会拿起手机，手里拖着书，在不断的看同学微信群里的聊天。

老张头最近在家，找了几份临时工，陆陆续续干了两天，便又背着包裹回家了。老张头的儿子舍不得老张头出去干苦力，让他在家先休息，到时候直接回老家装修新房。就这样，老张头承担了之前儿子她妈承担的家务，整天一个人在家早上烧好早饭，中午做好午饭等儿子他妈回来一起，下午干干家务，晚上做好晚饭等儿子回来一起吃饭。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的过着，老张头的话越来越少，谁也不知道一个人的下午，老张头在干些什么。

 老张头的儿子最近休年假，计划去趟大西北。儿子也想带着老张头一起出去，出去看看。临出发的前一天晚上，老张头还和儿子说要不他别去了，直到老张头儿子和他说他妈同意老张头和他出去散散心，老张头这才把身份证给了儿子买机票。老张头准备了一件又一件的衣服，光光衬衫就准备好几套，还准备带一件皮衣外套。客厅里面，就见老张头在前后转着准备东西，后来又把他前几天在中药店买的养身茶给拿了出来，一大包，说可以在火车上泡茶喝。就这样，老张头收拾了半天，最后硬是被老张头的儿子给一个个放回去了，最后旅行的东西，就剩下一个小背包的东西。老张头不再争取，往往儿子的做法，他一向是尊重且认同。

旅行的几天，估计是老张头拍了这辈子最多的照片，然后凡是有老张头的微信群，都在跳着老张头上传的照片，于是，老张头的亲戚、朋友、同学都知道老张头出去完了。同学群里，老张头的同学发来了一个个点赞的图片，有的问老张头去哪里玩了，有的羡慕老张头可以出去玩，但往往奇怪的是，老张头只往群里发照片，却从来不说一句话，哪怕是回复，和之前老张头的作风一样，会从头到尾一条不落的把群里的语音信息听完，完全参与在群里的聊天中，但是从来不在说一句话，当时往往会和家人聊他听到的，以及和家人感叹曾经一个不怎么样的同学，怎么就去了某某报社。后来，老张头的儿子回忆开玩笑的说，那几天，他成了老张头的御用摄影师，从外套拍到衬衫再拍到T恤。

旅行结束，老张头就在不断的重复着他这几天的感受，第一次做了24小时长的火车，第一次出了省，第一次做了飞机，末了，老张头和儿子他妈说，以后每年要出去旅游2次，还是要多出去看看。老张头的老婆喝着粥，白了老张头一眼，然后坚定说反正她不去，要去老张头自己去。老张头还沉浸在那种自豪的情绪中，开始给他老婆讲他对人生的看法，老张头经常缝人讲的一句话就是，“人这辈子活的开心最重要，你有钱是你的事，钱多钱少不重要，主要是开心”，“所以，趁儿子现在还没小孩，多出去看看”，老张头自言自语道。

这次的旅行，似乎给老张头带来了很多新鲜的东西和谈说的话题，老张头和人交流间，眉宇间透着一种久违的高傲，那和一直以来老张头认为自己和别人不一样的高傲是一样的。

老张头的老婆，是一个平凡的农村妇女，特别能吃苦，但是没什么文化，和老张头打拼了一辈子，称得上患难夫妻，但是在老张头心里，他知道他们之间有某种不可跨越的东西，这种东西，和读书人的情怀有关。也是因为这种不可跨越的障碍，这辈子的生活，他们之前经常会有吵闹，但是老张头从来不去争辩，因为他认为沉默是化解他们吵闹的最好的方式，因为沟通和说服在他们之前行不通，毕竟两个人的思想高度，在老张头的眼里，永远不会在一个水平。

老张头就这样在家又待了几天，终究因为在家憋的慌，于是某天早上想出门去一个结交了三十多年的兄弟那边去喝杯老酒，毕竟离得那么近，一直都很少联络。

晚上儿子回来，在门口就听见家里特别的吵闹，开门看见老张头在和一个人喝酒，这个人就是老张头上午去见的那个兄弟。不知是不是老张头喝醉了，两个喝酒的人，说话的语气，像是在吵架。酒桌上，老张头一句兄弟长，一句兄弟短的用不屑的语气叫着，这个有点异样的酒饭，在那个被老张头称做兄弟的女儿来接走他结束。送完客人回来，老张头的老婆终于忍不住了，摔完门就开始破口大骂了起来，说老张头中午没事喝什么老酒，喝个酒还把人家桌子给掀了，真是长能耐了，在家整天不做事待出事来了。老张头默默的在沙发上抽着烟，完全一种不屑解释的姿态。看见儿子，老张头突然说话了，不屑的吞吐着烟，又开始了他自己的那套人生理论，“他有钱是他的事情，我是没他有钱，但是我过我自己的日子，吃个饭，说个话还不中听，我就掀个桌子给他看看，告诉他我也是有脾气的人，我骂起人来也是很不客气的”。老张头的老婆不屑的走回了房间，嘴里还在不停的斥责着老张头。老张头无奈的苦笑着“哎，你这辈子就从来没有理解过我，我也知道你理解不了，我们之间没有可以交流的语言”。“我这个人，一直觉得自己不比别人差，上学嘛，成绩也不错，当时我们那边没几个能上高中的。做生意，脑子也还灵活。现在活到五十多岁了，也不知道活了个啥，现在回头想想，觉得这都是命哦”，老张头继续在沙发上抽着烟，“人活着，自尊最重要，想我对有钱人，我从来不攀比，对穷人，我也很尊敬，从不没有看不起”，说着说着，老张头自己又拿了根烟，走到烟台上，从32楼看着夜幕下城市的夜景。

老张头的儿子默默的走回书房，在自己的笔记本上默默的写下一个待办事项：6月1号前买好车，让老爸开Uber, 这样，他有事情做，生活也会忙碌且充实起来…….

儿子写完这些，已经是晚上11:30了，往往每天这个时候，老张头已经呼呼大睡了，而此刻，老张头还在阳台上默默的抽着烟，儿子轻轻的敲了下阳台的玻璃门，轻声的嘱咐道：爸，早点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