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养了五只寄居蟹,寄居蟹是一种外形既像螃蟹又像虾,寄居在其他壳里的小螃蟹。像我这种做事特别认真的人,养个寄居蟹也得记日记,所以我按照每一只寄居蟹的壳的形状,给它们分别起了名字。但是我后来发现,养了它们这么久,我却根本不认识这几只寄居蟹,我只认识它们的壳。比如有一个白壳的寄居蟹死了,壳就留在缸里。过几天我发现,这个白壳又在缸里四处活动,原来是其他的寄居蟹钻进了这只壳里,顶着这个白壳继续生活了下去。
我觉得这就像皇帝死了,很快又有其他人穿上龙袍,坐在龙椅上,继续当皇帝。皇帝谁来当其实对于老百姓来讲都一样,我也不认识皇帝这个人,我只认识这个角色。就好像生活中,你会认识一个张处长、一个李局长。但你其实根本就不认识这个人,你认识的只是他的壳、他的角色而已。所以,当你初步去接触一个人或者一群人时,你一开始看到的其实也只是他们的角色,就好像你看一直寄居蟹,你只看到了它的壳一样。
集体就是一堆角色
我们从小的教育其实就是角色化教育,角色化教育的目的是什么呢?就是要训练你成为我需要的那个角色。你要成为好学生,好学生是个角色;你要成为好孩子,好孩子是个角色;好儿子是角色,好女儿也是角色。所以为什么孔子对于中华民族是非常重要的人,因为他给我们整个民族都写了角色说明书: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夫妇。两千多年来,我们一直在用孔子定义的角色和角色关系来安放自己,来处理我们的关系。你会发现中国人和外国人,在很多地方的心理预期是不一样的,比如对自我的感受、对关系的预期。为什么?因为角色说明书不一样。所以在角色里,你是什么样的人,你的感受是什么,这些是不重要的,重要的是,壳是什么样子,角色要求你成为什么样子。当我们都被角色训练好,收敛自我,钻进一个同质化的壳里,我们就成为了一个集体。这群钻进了同质化壳里的人,就会呈现出一种集体人格。
集体人格是怎么形成的
我们是怎么被训练成为角色的?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先说说怎么得到一只听话的小狗,这个过程大概是这样的。首先,你要给狗狗准备一个垫子,刚一开始它肯定是什么都不懂,在屋子里随便到处小便,这个时候你就要呵斥它。肯定会有一次,它偶然地做对了动作,尿在了垫子上,你就要立刻奖励、反馈——抚摸它、夸奖它、给吃的。然后不断重复,你就会得到一只在垫子上尿尿的狗。
这其实也就是我们被教育的过程,这个过程我们稍微拆解一下,一共有五个关键动作:第一个,确定目标。你要知道这一次教育或者培训的目标是什么,要梳理一个什么样的观念。我们给狗狗的观念就是说不能随便尿尿,只能尿在垫子上。第二个,建立恐惧的边界。你需要让狗狗知道,它没有做被希望的事情就会被呵斥,甚至惩罚。这时候狗狗就会建立恐惧,它知道自己的行为会被惩罚。第三个,放入清晰的标的。正确的动作只有一个,就是在垫子上尿尿。第四个,给予红利,然后让它产生路径依赖。尿在垫子上就被奖励,听话的孩子就有糖吃。第五个,不断重复。重复是动作的关键,重复还可以梳理榜样。
于是小狗就会产生角色化的行为,尿尿只尿在垫子上,因为不尿在垫子上就会被惩罚。我们再来问,为什么要训练小狗,让一只狗狗产生只能尿在垫子上的观念?为了便于管理,也就是说,我们从小所受的教育,工作之后所受的训练,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为了便于被管理。如果说尿尿只能尿在垫子上是违反狗性的,那么其实教育是违反人性的。
教育是反人性的
暴风影音的冯鑫给我们分享过他读《道德经》的心得,他用理工男擅长的归纳法,把《道德经》里所有的高频词全都数了一遍。《道德经》里出现最多的一个字一个字你猜是什么?“反”字一共出现了12次。冯鑫说:“你看《道德经》讲自然规律的,但是你认真读完以后,你会发现其中所讲的大量规律,与我们的认知是相反的。”我当然认同,其实教育就是反人性的。如果一个人没有被教育过,那他就是没有羞耻心的,就是懒惰的。
但是我们为什么要受教育?教育是按照人类对社会的美好期望来教育你,换句话来讲,所有的教育都是理想化的,如果人本身就是这个样子,也就没必要教育了。比如我们小时候看《梁祝》里那种至死不渝的爱情、《三国演义》里“刘关张结义”那种同生共死的友谊,你就会以为爱情、友谊就应该这样。在人世活了半生以后,你才会发现真是的人世间不这样,这样的友谊与爱情真是少之又少的小概率事件。所以这样的友谊和爱情才会成为传奇,才会被传颂。如果满地都是这样的友谊和爱情,大家也就不传颂了。书读得越多的人越容易理想化,说得俗一点,就是不接地气。
产品经理应该如何看待角色
为什么要谈角色化和集体人格呢?我经常遇到一些很初级的产品经理,讨论过程中他们特别喜欢用一个词:“应该”。他们认为用户应该这么做。比如一个母亲就应该如何,她就应该具备某种能力、某些认知,因此她选择时的权重次序就应该是这样,但你凭什么这么认为?母亲其实只是一个角色,只要在很大的压力下,人才会按照角色行事。
一个人忙了一天回到家,坐在沙发上,掏出手机想休息一会的时候,凭什么你认为她“应该”继续完成角色,并且按照角色的设定点点戳戳你的产品呢?我补充正反两个例子:第一个,举一个正面例子。微信之父张小龙认为:“好的用户体验,目标就是做到自然。”什么叫自然?自然和角色化是两个想法的词。举个例子,三岁的小孩用iphone就很容易上手,比如iphone的开锁,小孩不用学就会用,因为触摸是人的天性。小孩是看不懂文字的,但是他知道触摸、滑动,通过iphone上的箭头一滑就解锁了。再比如用手一撑图片就方法了,这个不需要教,小孩天生就会。这就叫自然。
第二个,再举一个反例。我有一个女性朋友,她在外企工作,在职场上非常优秀,但是她在谈恋爱的时候总是出现问题。我跟她沟通以后就发现,她对于男友或者丈夫有太过于刻板的角色化预期。她喜欢上班,因为上班的时候是角色化的对接,所有人该如何对接、如何预期、如何反馈,这些都很清晰。但是下了班回到生活中,该如何与生活中的人相处、有什么样的预期和反馈,她就不明白了。她觉得她的男友或者丈夫,为什么总是不能够按照自己的预期去行动呢?但对方凭什么按照你的预期去行动?
这个问题和产品经理新手遇到的问题是一样的,他们已经习惯了角色化思考,放弃了对一个真实、完整、鲜活的人的观察和接纳。人其实只有在压力非常大的情况下,才会去扮演角色,除非你能给他的压力非常到位,否则就不要对他做角色化预期。如果你是想做一个能让用户放松使用的产品,或者你想和一个人拥有轻松惬意的亲密关系,那你为什么要给对方那么大压力,让对方来扮演你所期望的角色呢?所以基于角色化预期其实很难和人互动,不管是在生活中真实地与人互动,还是通过一个产品与人互动,你都很难基于角色化预期做到。
集体人格
有一个和钉钉APP的产品经理交流,我就说钉钉反人性。他回答:“对,因为我们是给一个集体做产品,集体人格就是反人性的。”他说得好友道理,我竟无言以对。如果你的产品的使用对象是一个“个体”,那你必须要抛开对个体角色化的刻板想象,而把对方当成一个完整的,鲜活的人,去做用户研究。但是如果你在给一个特定的集体做产品,那么其实你应该充分研究这个集体的集体人格、共同记忆和核心观念。
举一个最简单的例子,小米拍了一个广告片叫做《100个梦想赞助商》,大概就是讲前100个小米粉丝的故事。广告片播放的时候,小米的几个合伙人热泪盈眶,但我坐在旁边就很尴尬,因为我完全不知道它在说什么,我没有这个片子传递的记忆,我也不知道这个片子传递的观念是什么。这个产品其实是很精准地投放给属于这个集体的人,因为我不属于这个集体,所以我是个无效用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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