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越年轻的时候,胆子就越大,心里也没那么多的顾虑。还记得大一的第一个学期末,艺管系搞了一个新生元旦晚会,参加演出的人没什么大要求,只要是大一的学生就可以。当然了,节目还要他们层层筛选才行。由于不是什么大型演出,系里并没有多重视,只有辅导员让我们自行排练就可以了。
系里不重视,导师们也不会参与,牵头的人就只有班长布莱尼了。那天他问我,怎么搞啊。那阵子我正迷恋林肯公园,没事就学主唱查斯特嚎两嗓子,于是就说,咱们搞点新意吧,别老喜洋洋、春江花月夜了,那玩意总演给别人听,人家都不爱听,听腻了。
布莱尼说,那搞什么?
我说,搞个《In the end》。
他说,卧槽,拿什么搞?
我说,咱民乐啊!
那首歌我之前听了不下五百遍,用着琴房里的钢琴把谱子大致扒了下来,然后用我那一天作曲也没有学过的头脑写出了民乐版的总谱。其实基本上就是大齐奏,不过还是有些特色的,比如在不同的旋律上让不同的乐器充当主力,至于和声么,低音乐器就让它们往下三度,高的乐器就往上三度。
我把分谱分别交给了不同乐器的人,问他们看得懂不,他们说,傻子都能看得懂。让我意外的是,当他们合奏起来后还真就是那么回事,由于大家对这首民乐版的《In the end》都比较新奇,所以报名参加演出的人很快就凑成了一支小乐队的规模。然后我发现最难的其实是找到一个能说rap的人。
布莱尼说,我上。
我问他,你对于这首歌的了解是不是仅限于每天上厕所时听我放了一会。他说对,但就算是这样,耳朵也已经听出茧子来了。我说,那你来一段。布莱尼立马学着美式黑人地痞范儿在六平米的琴房里手舞足蹈了起来,唱的是真不怎么样,但我喜欢他那不要脸的劲,因为这个演出的舞台需要活力,而不是扭扭捏捏含苞待放的传统民乐。
至于主唱么,当然非我莫属了。虽然是英文歌,但主旋律一直都被拖得很长,每个单词都有足够的时间让我充分反映,发音,甚至在中途可以修改,因为最长的一个音会持续12秒。那阵子大家的劲头是真足啊,大一的学生是没有排练场地的,我们只能等大二大三的人排练完以后才能进入到我们的小排练厅。也有几个师哥对我们这曲子很感兴趣,还主动留下来作场外指导。
时间一晃就来到了演出审查前,站在舞台的候场区,一向活泼可爱天真烂漫的布莱尼始终不说一句话。他手里一直捏着写着歌词的小纸条,我说,要不你就干脆照着念,反正也是预选。他一抬头,甩我一脸汗珠,说,不用,我背得下来!
其实,我也应该紧张的,那是我第一次以歌手的身份站在舞台上,台下的人也并不只有艺管系的评委,还有不少跑进来看热闹的,尤其很多人知道了民乐系要演《In the end》以后,我们这个节目就受到了空前的关注。但是当时我还真就没有紧张,因为我觉得这帮人是我拉上船的,我得盯着场上的一举一动,自己唱歌只是这个活动的一小部分。
临开始前,我还转头向乐队示意了一下,告诉他们镇定,像平时排练那样就行了。然后扬琴最先响起,接着是琵琶,弦乐进入,等我的第一句“It starts with”,鼓点跟上,布莱尼开始rap...
然而,我身旁的布莱尼已经不是平日里那个不要脸的他,反而变得含苞待放了起来,我希望他能扭一扭,但他的身子却僵硬得像冬天里的馒头,我想照他屁股上踹一脚,却担心他坚硬的身子会把舞台砸出坑来。终于等到了我的solo部分,这是我最爱唱的一段,可我不知道为什么布莱尼也跟着一起唱了起来。我伸手按住他的肩膀,示意他别唱了,但布莱尼以为我在鼓励他,露出了重拾自信的笑容。我含泪看着台下拼命摇头的评委们,知道这一切都完了。
评委们说,你们最好能配合的熟练一点,还有,你俩的声音太大了,完全听不到后面的乐队了,可能是你们配置也有问题,要么就是民乐确实还是罩不住摇滚的气场。说完,观众们爆发出了一阵热烈的笑声。
我们二十几人失落地回到排练厅,辅导员似乎知道了节目落选的消息,连忙通知我们尽快好好排练一首属于民乐的曲子,表示晚会虽小,但不能没有民乐系。于是他们又拿出了《春江花月夜》的谱子,尽管那谱子已经快翻烂了。而我和布莱尼则从歌手的位置一下来到了打击乐的地方,我敲钹,他敲镲,大家完美无缺地演奏了一首《春江花月夜》,赢得了观众们尊重的掌声,下台之后,就像我们从来没有上去过一样。我脑袋里畅想的《In the end》就再也没有响起过,真的成为了in the end。
打那以后,我的胆子就小了很多,很多事都不敢去尝试了,很多梦就仅仅是个梦。后来每次喝酒,我都要和布莱尼唠叨一番,然而现在想想,失败其实和他没有什么关系,是我们民乐人烙在心里面那深深的自卑感导致了我们不敢再去努力,不敢再去尝试。
站在正后方最中间的就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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