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的變奏（始）

一六這個數字從今往後，對你的意義會是什麼呢？它是我日記本上的，致我們的一六。我總説我沒有詩人坦承，我不願意説文字致贈何人，可我生命中最想相贈之人，竟好像是你。

從以前到現在都喜歡海，因而喜歡哀歌；還是因為哀歌，才開始確信這麼多年後我仍在追逐大海？答案在問題發生的很多年以後，似乎就不重要了。

沒想過把遺恨的對談報道做完之後，卻對這個故事沒有甚麼感覺。情緒最波動的時候，不過是因為收到前輩一個不輕不重的評語而感到患得患失。小說的名字，對我來說已是小說留給我全部的印象。那是另一個重行的故事，不過一平的放縱得到了非常詳細的敘述。她說她很努力填充那些舊版的空白，然而很多地方她還是不願意曝露，任由讀者去想像與填滿。問她，她也不回答，用那個像富家小姐般的微笑溫婉地回應，沉默回絕，那才是所謂的溫柔，而骨子裡卻散發著孩子一樣的任性。

整個對談中最讓我激動的，不過是一件我無從求證的小事情，耿耿在我心頭一件有關《哀傷紀》的事。

哀傷紀中對我來說最吸引的部分，就是金潔兒照顧小汶的情節，那麼真實那麼漫長那麼仔細，當她在講座裡提到妺妹去世的回憶時一度哽咽，我就覺得那個小汶是她妹妹。只是一如講座中的所有為甚麼，是非對錯，她都不會給我們一個答案。

「天闊雲高，一個倒栽蔥下去，中間身體下墮的時間必定非常、非常漫長。長到有時間回顧一生嗎？」

一路向不見盡頭的海走過去，我在想，如果那時候我就這樣一直走下去，你會不會出現呢？我卻沒有賭，我沿山的方向看過去，每一次我在海灘上浮沉的時候，都在描摹你的輪廓，然而你不會再陪我來了。就像你每一次失約、失信於我的事情，我只能在轉身的時候，穿過那條長長的走廊看著你，頭也不回地向我說再見。

是你也是爺爺。

我想海的變奏是我對你們，對已經消逝的一切，最好的回應。我的人生早已覆滅，從你走後，從他變後。

我對山的輪廓祈禱，我想我們不要分開了。然而這些禱告都隨氣泡一同隱沒在大海裡。我想，它是如此的溫柔，我甘願受它吞噬。偶爾來訪的飛鳥，帶走每一次祭祀的祭品，與我。

潮退也很好，離開也沒有怨尤。得不到的答案漸漸被不斷重新整理的題目所淡化，得不到也很好，失去也不見得很難過。我也許還是可以用人生總會有無法被海水填滿的空洞作為理由，解釋能盲目自己成為一個裝睡的人。我容許自己放棄，像你對我説分開，我回覆你我尊重你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