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几周以来,我一直忙着打发宿舍里的旧物,试图说服它们别在堆积如山的公考就业等杂务上雪上加霜。
理论上,扔才是解决问题的关键,该留的留,该抛的抛,带不走而送人的东西,都要小心清理好。
即使如此埋头归置,我仍然觉得困难重重:丢掉一条枕巾、一堆废纸,自然容易;对于杂乱的旧日回忆,又当如何处理呢?
不过,这种迷惑也只是几周前的事了。若回忆如旧物打发不掉,不如挑一个嚼着薯片喝着可乐的晚上,拿一两个出来端详。
其中的每一个瞬间,都曾活在我的镜头中、画笔下、键盘跳跃间;每一位故人,都清晰如昨。
02
生生死死,恒河沙数。时事不速朽者极少,令人怀念者则凤毛麟角。
华兹华斯说“诗起于经沉静中回味的情绪。”的确,沉静中的回忆总能萌生诗意,但也令相见争如不见,有情更似无情。
“过去”,对哲学家而言是问题,对庸人也是问题。壮志凌云时,激情奋发,即使身居斗室,也同五湖四海漫游并无二致;而若心陷囹圄,即使处江河大海,也只是朝夕重复的渔夫而已。
就像我自己,自以为清醒时,总梦想成为“特殊时代的文字匠人”。现实是,这种“清醒”往往失之虚幻:我充其量只是一个逐梦的庸人,对于梦想缺失了节制与静穆;往往矫枉过正严于业人,却又容易在放纵偏见上坚持自己。
正如一年前,我曾供职于学校牛逼的部门:党委宣传部校报记者团。
当时,我们的缺点是明显的:一方面想扩充人员改版报纸和做杂志,却不自觉地忽视了内容和成员基本能力,增加了注水;
另一方面,择优名义下的管理和体制,受学校重视而与生俱来的舆论严控,作为社团不善于宣传折损了它的青年激情,这些都让它时常被误会为学校架构下的舆论管理部门。
尽管如此,我们依旧为它尽心尽力。我们的“待遇”,不逊任何一个校级团体,但这对媒体而言,却不全是好事。
林无静树,川不停流。虽然我们的生存竞争的确艰难,但将新闻理想嵌入“校媒”的含义之中,可能才是青年媒体人应有的姿态。
“不依傍门户,不故作姿态,不媚俗刻奇,但追新逐变的脚步永不停止”——这大概就是一年前我任职时对“一直在路上”这句话好的理解。
03
然而,常与变的分寸最难拿捏。执常,易生滞涩,而执变,又易狂放无端。
离职前,母亲因病住院,弟弟因滋事辍学。结局善不算太糟也却并非好运,那段时间算是我四年来最痛苦的日子了。生活,总要继续。
不知应不应该庆幸,离职以后,我一下子有了很多空闲,轻松了不止许多。
虽然直到大二才真正有了“当记者”的感觉,但我进步很快,成为管理层的人选,只是不知不觉的事情。所以,既然得到并非刻意,那么失去也无需心疼。
当大一的“学霸”梦想依旧悬而未决,而我又因为自己的软弱不想再对人多有得罪时,我心安理得地选择了逃避。
退了校报以后,在学校易班当了个主编,心不甘情不愿,恰又正直最困难的时期,老师每每派任务,我都以公考做幌子,名为引荐他人,实为就地推诿。
除开原来自己部门里重要的朋友,其他工作群退的退,屏蔽的屏蔽,过起了鼹鼠一样阴鸷的生活。在易班几个月“挂职”下来,似乎真的没做什么。
或许是赫尔曼黑塞感召了我。他在《内心的航向》里说,“你的内心总有一处宁静的圣地,你可以随时退避并在那里成为你自己。”
这是一位哲人般的作家,他的作品总能像马可奥勒留的《沉思录》那样,让人读到平静。它们的阅读质感总能保持长久,让人感到星光般的柔软。
04
半年的自我隔离逐渐让我自省:没有谁对我有天然的恶意,我也不必把他人曲为恶魔。如果想交好朋友,自己必须先成为好朋友;只有我爱自己,人与草木才会爱我。
而我本质上也不想再过这种阴暗的生活:把他人写进自己廉价的评定,只能将他人形象离散化,使其连续的部分变得不可认知。
每个自我都是复杂的,为什么我要用自己的观念和自卑揣测别人?这只能影响我认识真实的世界。
而当我试图面对自己的退任经历时,我读到了专栏作者押沙龙的《一千万个我》:“种种可能性像量子涨落,我遇到现在的我,就像两个人在人海中邂逅。”
在成长的过程中,千万种可能性都消失了,像层层设卡的冒险游戏,每层关卡的岔路、窄门,只为每位冒险者留下一种选择。一千万种跌落,不仅仅是失败,同时也是一种寻找。
并且,人人都有遗憾痛苦,只不过自己的遗憾,被复仇式地放大,而他人的痛苦,则被选择性地遗忘。
直到现在,我才发现:这个团体、这份报纸、这本杂志就是我自己,我的内里一直和它们同在。
我得到的,它们凭借自己的努力也定能得到甚至远远超越;然而它们现在所拥有的,是我终其一生也无法重新获得的。
直到最后,这里,依然是我们羁绊连接的场所。
05
接下来的事情就慢慢说吧。
在2015年初,筹划了一场旅行,和记者团的朋友们一起去了青城山。我们一行浩浩荡荡二十来人人,在这场关于森林的梦里,龙吟细细,凤尾森森,一切欢愉都有永恒的回声。
那天凌晨,天还没亮,几个小伙伴就爬起来上山看日出了。天亮了些,就看见远处炊烟直直抽起,面条一样细而端。
徒步登山的时候,原本头尾相衔的队伍渐渐分成三队,踉踉跄跄,气喘吁吁。
我看见老大柔情的一面,看见团长不在紧绷的脸,看见蹄花依旧的洒脱,看见伙伴们发自内心的欢愉。
我听见水的纹路凌冽清晰,仔细地从枯枝间划过,像水草一样轻盈摆动。就在这流动而平静的水面上,凝视它的我们的模样,在水面一点一点清晰。
那一瞬间,东,西,南,北,一切都静止了,一切又与静止无关。
现在回想起来,事物一庞大,似乎就变得有害,比如小狗小猫,比如体重,比如熬夜,再比如爱。
我很想一直和当时的“我们”呆在一起,但是我做不到。因为,我们各自因为独立而美丽,我们必须踏上自己选择的道路。
牵绊还是牵绊,这不会动摇,但今后要前进的未来,远不是只靠牵绊就能搞定的。自己的人生必须靠自己负责,这才是会发出光芒的人生啊。
到那时,我们各自都要向下一个舞台进发,希望在提起对方的下一个冬夜里,我们不碰洒任何一罐盛满热泪的器皿,不去尝任何一颗被咬过的失望果实,没有脆弱与孤独,只有欢笑与炉火。
06
有人曾问奥古斯丁:“时间究竟是什么?”
他咳嗽一声答:“你不问,我本很清楚它是什么;你问了,我倒觉得迷茫。”
如果有人问我,“过去究竟是什么?”
我大概会如是背诵奥古斯丁的咳嗽:你不问,我本很清楚它是什么;你一问,倒是让我迷茫。
真要我给“过去”一个描述,我会把过去的几年贴上名叫“校报记者”的标签。
它一遍又一遍地向我重复,爱之必要,距离之必要,自愈之必要,责任之必要。
它让我清楚为何树立理想,如何接近理想,怎样聚集同道,怎样妥协磨合,让我清楚许多与理想看似毫不相干却又无法避免的琐事,也让我清楚理想与现实,到底有多大差距。
有朝一日,物是人非,过去的奔突、激昂、焦灼、失落,一定会随着距离和时间远遁淡忘。
曾经满怀理想的我们,会在三教九流里变平淡,在朝九晚五里变平淡,在人情世故里变平淡,在岁月感伤里变平淡。
但我坚信,这种平淡只不过是蒙上灰烬的火炭。静黯的外表下,是深藏内心深处熊熊燃烧的温度。
带不走的,一切随风。
我坚信的,一切如旧。
07
在越走越远的未来某天,我一定会记起行政楼204室,也不会忘了思学楼AB201,我相信你也有你不会忘记和必须记得的人和事。
长路迢遥,愿我们所有人都珍惜当刻福报,接受上苍引领,共同等待每一念的完成。
不管过去,现在,还是遥远时光中的某天,我们都不是孤独一人,我们坚信的一切如旧。
(注:图片均来自简友,笔名记不起来了,万分抱歉,感念图片大恩,阿弥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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