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隳三都》一书的作者周思成主要的研究领域是蒙元史。在他的个人简介中,有些内容让人侧目,其人通晓英语、法语、德语,能阅读日文、俄文、意大利文、西班牙文、拉丁文、波斯文、阿拉伯文、藏文、维吾尔文和蒙古文。他的另外两部已出版的作品是《大汗之怒:元朝征伐日本小史》和《规训、惩罚与征服:蒙元帝国的军事礼仪与军事法》。在《隳三都》这本书中,我们会看采用的历史资料的来源不仅取自中文,还有波斯文、阿拉伯文、蒙古文中留下的历史记录。
《隳三都》中除了讲述围城战史之外,还是一部生活在金朝疆域内的数千万生灵,在惨烈战火中饱受蹂躏、颠沛流离的哀史。我们可以想象的是,在帝王治下的百姓在面对战火侵袭时,他们是最先死去的。中国的历史经验中有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但我要的说是,舟覆之时,受到伤害最多的还是水。尽管大历史叙事从来不屑于讲述水的故事。《隳三都》一书的可敬之处,就在于它还讲述了普通百姓在战火中的二、三事。
在这本书讲述的故事中,暗含着一个十二、三世纪的”天下观“。宋朝、金朝、辽朝和蒙古相互交替兴起、取代和融合。正如金庸在《射雕英雄传》写的那样,郭靖在大漠长大成人之后,为了履行嘉兴醉仙楼的比武之约,从大漠草原出发,由张家口进入中都,再经山东,南下江浙。郭靖一路走过的正是《隳三都》一书讲述的由蒙古、金、宋三国构成的“天下”。在这个天下间,各自的百姓生活在各自的疆域中。由此可见,中国历史的构成并非只有一个源头,也并非只有一方水土。这一点让我想起罗新教授提及的突厥史学家芬德利(Carter V. Findley)在《世界历史中的突厥人》(The Turks in Word History)—书中指出的一个比方:
突厥是一辆自东向西穿越亚洲的大巴士。起点是于都斤山,终点是伊斯坦布尔。这是漫长的旅行,走过了很多地方,在每一个地方都会停靠。每一站,都有人带着行李上上下下。乘客中没人在乎这辆巴士的起点是哪里、终点在何方,大家不过是搭车走个短途。他们也从没想过他们与其他乘客间有什么联系。有时车出毛病了,停下来修修,路上能找到什么配件就用什么。经过很多年,当这辆巴士最终抵达伊斯坦布尔的时候,车上不大可能还有从起点站上车的乘客了。而且,这辆巴士本身,也不再是出发时的那个样子了。里里外外,都换成新配件了。但这辆车还被称为突厥,而乘客都自称突厥人。
历史由记忆构成,记忆不停地遗失,又不断地重建。周思成在《隳三都》所作的努力大抵也是如此。金朝,除了是金人的历史,也是中国历史构成的一部分,不管我们喜不喜欢。《隳三都》讲述的围城史,是将燕京(中都)、开封(汴京)、蔡州这三颗最大的珠子,再加上河中、归德等这几颗较小的珠子串起来。由此再将地域拓展到辽东、河北、山东、山西、河南和陕西等更大的空间中。在重新回顾历史时,我们会看到历史中的土地和河流并非可以用“自古以来”就能诠释得清楚。就像审视宋代历史时,我们会发现南宋的历史不包括山西一地。
《隳三都》中的最后一战发生在蔡州,金廷最后的残喘之地---蔡州陷落在蒙古和南宋的联军之手。在城陷之前,金哀帝身死殉国。蔡州城陷后的第三天,蒙古、南宋的两支大军就拔营启程,一南一北,分道扬镳。蒙古军的张柔将军和南宋的孟珙将军举起马鞭道别。这二人未必料得到,下次在河南战场上邂逅,他们将是你死我活的仇敌。
1234年,蒙古与南宋联手灭金后,南宋随即北上发起收复河南之举,但以失败告终。紧接着,南宋军被蒙古军逼退到秦岭淮河一线,华北地区最终由蒙古占领。1258年蒙哥汗宣布兵分三路南征南宋。也是在短短二十年间,1278年南宋朝廷退至广东崖山,身后是大海。
元一统后,按照历史学家的说法,它结束了自唐安史之乱以来持续了五百余年的分裂局面。照这个说法,《隳三都》不过是这种结束前的一段插曲。在这些插曲的背后,是野心、雄心交织在一起的高低起伏。生灵涂炭的哀歌不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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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次阅读都会迈向辽阔!《短书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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