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尤儿顿时心神颤动,于是便不自主地说道:“我……我想,我想做万人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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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场之中,已是酉时三刻。
项尤儿等忙活了好一阵子,总算停当,为防孔六生变,项尤儿依旧将孔六困了,放在校场屋内。其时夜间巡捕森严,众痞儿虽然盘踞于校场之内,也不敢明火执仗,只是在遮光处点了一个小火,一众痞儿那着孔六筹备的吃食,带着一身疲惫与满腔兴奋围坐而食。
项尤儿当了半日的官爷,这时早已丢了官服,大口吃喝。但他此时似有心事,虽然吃喝随意,但却一言不发,周遭狗熊等人也觉憋闷,自去寻阿白喝酒。阿白虽说外表木讷,但却合群异常,一日光景,倒与一众痞儿处得熟络之极。反倒是白日里辩才无碍的卫起,这时在篝火之旁翻阅那本账簿,眉头紧锁,似是颇有兴味,倒与项尤儿一般,沉默不语。
半晌,项尤儿似是下定决心,嘿了一声,拎着壶酒,便挨蹭到卫起身旁,待要言语,忽然面上一热,又默不作声。
王兜等人本捉对要与阿白过招玩闹,这时看见项尤儿窘样,均是好奇,举目看来。苟雄更是舍了阿白,大手拍在项尤儿背上,拍得项尤儿龇牙咧嘴,怒目瞪视,却听得苟雄笑道:“尤儿,该不是便秘硌到了痔疮,要来找木瓜通谷道吧,哈哈哈……”他们平素粗俗惯了,这时开心,便也口无遮拦起来。
项尤儿大声骂道:“屁!”面上更是通红,忽然将手上酒罐儿一扬,咕嘟嘟喝了半瓶酒,自觉胆气上扬,将手中酒罐儿一摔,便对着卫起喝道:“木瓜!你……你……老子……我……唉……”说到此,又结巴起来。
卫起自与项尤儿结识以来,只觉项尤儿豪迈果敢,却又合于方寸,许多言行气度均让卫起心折不已,但却不知为何项尤儿这时却羞赧之极,便也将那账簿放下,长身而起,抱拳道:“尤儿,但有何事,不妨与卫起直言。”目中神光诚挚,看向项尤儿。
项尤儿眼见卫起如此诚恳,心中也是一定,忽然抬首道:“我,唉,我今日虽做了你的老大,但是你才学渊博,我甚是佩服,此后弟兄们参军入伍,若没有一技傍身,战场之上也是凶险,我……我想请你当我们这些苦孩子的师父!”其实这一日间,项尤儿均在一旁思忖此事,他虽知阿白武艺高强,但细观之,若要教学得当,非得请卫起不可。他心中虽这般笃定,但面上却始终挂不住,因此方才有了那番期期艾艾的窘样。
场中众人听闻项尤儿此言,均是吃惊,方才了解老大的苦心。众人均知卫起本事,这时都是转过头来,目中露出渴望神情。其时痞子流落市井,多无读书习武之所,但并非其甘心如此,故而此时都是期待异常。
卫起被这众多殷切目光围住,心中却也生出了震颤之感,他原本在桓庐书院中已然位列西席,也被人尊为“夫子”,但其中学子多为富家子女,何尝会对求知有如许渴望?一时间卫起眼前浮起了十年之前,跪在慕容渊身前,饱含一颗向学之心的小小卫起的形象。他当下一声咳嗽,神情整肃,道:“卫某义不容辞!”
一言毕,只听得周遭痞儿欢声大动,卫起只觉身子一轻,被众痞儿抱住上抛。再落地时,项尤儿、苟雄等已然满脸堆欢,围在他的周围。
这时项尤儿已然恢复豪迈模样,伸手一拍卫起肩膀,道:“木瓜师父兄弟,老子就喜欢你这直爽脾气,你看看我们几人资质,有无甚能三天炼成高手的诀窍?”他这时心中欢喜,转眼间便忘了方才自己才算得上扭扭捏捏,一开口便是大言不惭之极。
卫起闻言一愣,双眉渐渐锁紧,他心知项尤儿此言多是玩笑,但他也知道眼前痞子年齿已大,再要如蒙童般缓步启蒙已然不及,当下敛心思索起来。
但这世间法门万般,虽有速成之法,但其后的积累所需也必不寻常。《庄子·逍遥游》中曰:“夫风之积也不厚,其负大翼也无力”便是此理。
思虑至此,卫起心中难免犹豫,他知此时即将出征,若是教授众人文字,想来也无用至极,但若先传武艺,无论内功外法何种兵器均需要浸淫岁月,而自己所会的诸般武艺,其后心法均是不同。若是修炼魂力,那魂关之破又非寻常人能够……
至此,卫起不由得长叹一口气,微微摇头。
项尤儿见状,心知那“速成法门”终究虚妄,不由得大笑圆场道:“实在无法,那也无妨,便教我们些打架更厉害的招式也成。”这话说得周围痞子一阵附和。
话音方毕,阿白从侧方凑了过来,搂住卫起脖子,垂在卫起身上。他酒量不大,但却颇为好饮,这时已是醺醺,口中冒着酒气道:“打架嘛,和更厉害的打,打着打着就厉害了呗……当然了,还要看玉质!”一句话说完,咕咚一声,便依着卫起的脚,酣酣睡去。
这最后一个“玉质”二字听在卫起脑中,登时如同黄钟大吕一般,顿时戳破了卫起心中障蔽。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便直直立在地上,闭目仰天不语。
慕容渊传授卫起功法之时,曾仔细查验卫起玉质,卫起年少好奇,便询问过其中缘由。原来这“玉质”便是人身特质的一种囊括方式,按照易经六爻划分上下卦分而为天卦与人卦,而这人卦本身三爻,便印证“玉质”之中的“体质”、“气质”、“灵质”三者。其中“体质”便是筋骨肌肉、身高体重、男女老幼身体条件等等;而“气质”则是各人体内用于推动气血、运新去旧,体外用于渲染情绪、护卫自身的气场区别;至于“灵质”,则是人的感应、洞见、领悟、通达等境界上的品质。
或曰:若是一个汉子想要伤敌,肌肉强韧是发力根本,此为“体”;但若这汉子腹泻多日,气机紊乱,则纵有强健筋骨,也难发力,是故,其间催动肌肉发力之源,便是“气”;而若是这汉子亲人受戮,这汉子情急之下,往往能爆发出往日数倍功力,这般催动自身血气的精神之力,便是“灵”。
着重锻体之人,注重的是强筋健骨、活血通络,而修体之人往往外功强悍、躯体灵巧;着重练气之人,注重的是五气调和、五脏强健,而练气之人往往内力精湛、延年益寿;着重修灵之人,注重的则是悟道务减,而修灵一道最为艰难,往往便如同是修建空中楼阁一般,但修成之后,神魂意志魄均可克敌制胜,这是许多勤修内力外功的练武之人梦寐以求的境界。此三者均为克敌之关窍,但学武之人,若能调用真气,已算是颖悟非常,至于“灵”者飘渺无比,便无多涉及。
然则三百年前,一位武学宗师在机巧之下,悟通至道,将生克两用化尽天下武功,创制出一门汇聚了木、火、土、金、水五行的《五灯汇源》的功法,便将“灵”之一脉探究分明,称为魂脉,而将天下人之骨相分做三十重,各属五行,将练魂一法传于江湖。
但由于这魂关六重所需贯通之法异于常理,往往需要修炼者在心之境界上达到贯通,再经历非比寻常之煎熬,方能全功。便如孟夫子所言:“吾善养我浩然之气。”又如:“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智,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故而五灯汇源之法虽然传世,但后世习练之时,往往便因无合适传人而废,魂脉修炼之法,便也渐渐流入各宗心法之中,随玉质不同而片面流传。
当今世间,金系魂力多合于杀伐兵戈,因此多流传于军镇世家之中;而木系魂力曲直自如,于是百工之中流传甚广;土系魂力修炼艰难,多是乡野中豪强所有;而水系魂力多与文艺相合,便多以曲谱书籍留存;至于火系魂力最是飘忽,往往多出惊才绝艳之辈,但光芒易敛,因之除了重阳宗等宗教庭院之外,民间几无留存。
而卫起所学一脉,便是桓庐书院传承的水系魂力。
而阿白此时提醒之下,卫起登时省悟,心知为师之人当因材施教,而此时不正是应该更具个人玉质不同,而来雕琢么?
卫起这时闭目沉思,心中登时想起慕容渊与他说过玉雕一道,言道玉雕师傅拿到玉时,均要观察其间纹理,若是其中纹理适合雕蝉,则下笔运刀,将之雕刻为蝉。此一来合乎玉之天性,雕刻时省力省时,而来雕刻出来的玉蝉浑然天成,更有美感。
想到此,卫起胸中气息长长吐出,忽然睁开眼睛,凝视着项尤儿的眸子,目光灼灼,问道:“要我来教也可以,但是你又想速成什么呢?”
项尤儿见卫起闭目沉思,心中暗想是不是“速成”的法子太为艰难,但也不便打扰卫起,只好呆立在一旁。却不料卫起睁眼之时,眼中神光湛然,让项尤儿顿时心神颤动,于是便不自主地说道:“我……我想,我想做万人敌!”
此言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众痞儿心中早知道这老大平日里心气甚高,却不料他此时竟会想做“万人敌”,而看他说话的情形不似夸口,于是均纷纷起哄起来。
项尤儿其实一直羡慕那些沙场之上纵横千里的英豪,于是深心之中便埋下了要做大英雄的想法,而千百故事之中,他不太喜欢那些铁骨铮铮的文人英雄,就偏爱那种可与天下为敌的豪士。这个念头在他心中藏了许久,却连他自己都不甚笃定,这时脱口说来,不觉又是面上生红。
卫起闻言,微微一笑,赞道:“好志向!”说话间,让脚旁阿白睡下,自己便去旁边兵器架上,选了一柄铁剑握在手中,手腕转处,“刷刷刷”地便在青石地面上写起字来。众人好奇心起,便纷纷围上,却见卫起剑尖划入青石板约莫半寸,如同刀劈斧凿般写了三个大字:“萬人敵”(注:为“万人敌”繁体字版本)。
项尤儿眼见着三个大字,不由得脸上发窘,心中却也澎湃异常。
卫起将字刻完,将剑随手抛开,也不管痞子们理解与否,分解道:“自来万法一道,儒家孔先师言道“吾道一以贯之”,便是此理。自今日起,我便教你们学写字,但我教的法门,却不是让你们用笔写字,而是用兵刃写字。”说着抄起兵器架上一条铜棍,打横一扫,道:“如是这般,便是一横,恰如这三字中的“萬”字首划。”说话间,他手中不停,继续舞动,边舞边道:“卫夫人《笔阵图》之中说道“三端之妙,莫先乎用笔;六艺之奥,莫重乎银钩”,又说“横如千里阵云、点如高峰坠石、勾如劲弩筋节”等。便说得是各招各划之间的结构气韵。而且行草隶篆之间交互,也可让实战招数产生改变。”说到此,他已然将一套棍法舞完,他挥舞得较慢,项尤儿是识得字的,便已然看清他所舞招式,便恰恰与“萬人敵”笔画相合,不由得也是心折。
说至此,卫起也便让各人分别寻了些尖石头,照着他写的“萬人敵”在青石板上仿照写划。
一众痞儿听了他的一番说辞,心中其实也不甚明了卫起的意思,初时只觉厉害好玩,拉拉杂杂在石板上依葫芦画瓢,照着他写的“萬人敵”仔细临摹。写到后来,却如何也写不到卫起那般形貌,于是众人方才去了轻视的心情,拿着石头比划,不时也求教卫起。
卫起凝目在场中游走观察,看了许久,便验证了方才他心中所想。其实江湖中算命先生常用的“测字”一术,往往能从不同的人写的同一文字看出不同人的风骨气象。此刻卫起便是意欲通过此法,来观察个人天性之中的“玉质”如何。在这眼力修为方面,寻常算命夫子与他这桓庐高第相比自然是天差地远,且方才他在刻字之时,刻意将那几字的写得笔锋中正,不偏不倚,如此更有利于他观察各人不同。
眼前这些少年虽然已不是学龄少儿,且他们生平从未书写,虽然筋骨渐硬,但是初次书写之时的童蒙仍然未去。虽然看来均是孩童涂鸦一般,但是卫起眼光独到,这时凝神看来,更是觉得那些涂鸦之中天性盎然、全无雕琢。此刻他便是在凝神观看这些字背后透露出的天然神韵,他见苟雄、胡楠、商济、赵泗书写时构架较大、横竖较直,若是将笔式用于枪戟之类较为适宜,而李厚、王兜、梁淼勾折自然,看来应是适宜剑勾之流的短兵器。而尤江与左榷描绘的构架分散,相应应往弓弩方向培养。而项尤儿虽然笔势纵横挥洒,但结构上却是胡乱一包糟,让卫起看来摇头不已。
正在苦思合适项尤儿的功法之时,忽然间卫起心中一动,于是摒除了心中对书法架构的思维,便将项尤儿的笔画当成是画作来看,却蓦然感觉眼前似乎亮起了一团熊熊烈火,而那些乱糟糟挥洒的笔画便如同是烈火中跳出的焰角一般。
“天上火?”他心中暗惊,不由想起他在桓庐书院时查阅过相应的书籍,于是知道这世上之人共可归纳为三十种“玉质”,其中十五种习武可至化境,剩余十五种习武顶多能够成为高手,但却无法通达。所谓“通达”,其实不同于寻常练气的武学,讲究的不止是“气脉”与“血脉”贯通,而在乎的是“魂脉”的通透。
而此刻卫起虽无十分的肯定,但反思项尤儿的性格魄力,确应是“天上火”无疑。而“天上火”的“玉质”是百万人中难得其一!
他愣了半晌,方才收摄心神,心中便有了计量。他将众痞儿召集起来,按照方才的观察,分别传了苟雄长斧、胡楠与商济长枪、赵泗大刀、李厚长剑、王兜双钩、梁淼铁锏、尤江与左榷弓弩的基本招式,并用方才他们写字之时的笔架结构与他们一一解释运用时的力道与诀窍,之后让各人自己觅地习练。
他指点得浅白易懂,众人也颇觉有趣,便纷纷卖力习练。而且卫起对每人均只教授他们三招,分别对应“萬人敵”三字的意境笔韵,让他们逐一练好,然后按顺序倒序杂序连接起来习练。这帮少年本也是好勇斗狠的角色,如今兵器在手,又有了简明易练的招式,自然是练得开心。说也奇怪,各人虽然学的招式不同,但运使起来却出奇的顺畅,仿佛自己从小到大一直习练一般。便这般过了一个多时辰,王兜与梁淼在习练之时,忽然觉得体内有热气被自己所练的招式调动起来,不由自主开声长啸。
卫起心知这应是顺应个人天性纹理而调动了他们先天的元气之故,心中高兴,知道自己的法门生效,要知道普通习练之法,达到能“得气”之时往往非得三月苦修不可。于是他也不懈怠,便一一告诉众人如何引导这股热气,如何运用这股热气。接着众人均纷纷察觉热流,就连一向蠢笨的苟雄也是在习练之中气窍顿开,只觉热气由丹田直冲胸怀,不由自主地便大喝一声,如虎啸一般。
这一日晚间校场周围住户听闻校场中虎啸不断,均以为山间虎狼入城,均是相拥瑟瑟发抖,难以成眠。这是旁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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