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大树

我时常会回想儿时故乡的样子，现在的它对于我来说似乎越发的陌生了，我怕极了那些曾经的美好记忆也随之封存。除了努力回忆和记录，我还能做些什么

（一）

最近，村子里又开始整治美化街道了。村子里各主要道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原来的黄土地都被水泥地代替了，从那之后，路两边的干草垛、大树和各家堆在们外的柴火堆，碎石板也都被清空了。取而代之的是整齐的路边花坛，规律的排列着樱花树苗，柔弱的样子似乎就快要没被折断。拥挤的村间小道一时间宽敞了好多，但总觉得陌生，清冷。我生活了二十多年的村子却在逐渐变成城市的冰冷样子，我开始极度的怀念着当年那个绿树环绕充满灵气的小山村。

若回到二十年前，我的村子是什么样子？

当年的我还是一个不懂世事的孩子，最爱的是在村子的各条黄土路上奔跑，从南北交叉的主道，互相连通的胡同小道，似乎每一处都少不了大树的影子。我常常会爬上村后的小山村，那里可以看到遥远的山巅和最美的晚霞，更可以将小小的村庄尽收眼底。

夏天的傍晚，一缕缕青烟从那片郁郁葱葱中悠然轻盈的飘向蓝天，红瓦白墙，四四方方的院落错落有致的分布在那片树林中。若你认为能看到每家的院落那就错了，大夏天的到处枝繁叶茂，能看见那耸起的屋脊就不错了。秋天到是另一番模样，远远望去，挺拔的树干枝丫笔直的伸向天空，只剩点点的黄叶随风飘摇。这时候，村子的模样显现的淋漓尽致，谁站在自家平房顶收晾晒一天的玉米，谁正从村子十字路口交谈，还有那整个村子散落各处的红的黄的叶子。

（二）

小时候的村子，人们的房前屋后都会种树，我也不知道是啥时候种上的树，从我有记忆开始，树就那么高那么大。甚至各家个户院子里也会种上各种自己喜欢的树木。

我家院子里有一棵大大杨树，我经常尝试着去环抱树干，父母说等我长大了就能抱住它了。邻居爷爷家是各种花草，那棵桂花树每年秋天都会飘出淡淡的沁人心脾的香味。他家还有一棵木槿花，不知多少次我偷偷去摘了鲜花装饰自己的房间。奶奶家则是一棵高达屋沿的石榴树和一棵高过屋脊的枣树。对于馋猫的我来说，去奶奶家是充满期待和快乐的事情，看着果树开花，结果，再到果实一天天变化，直到成熟。每年枣树都结满满一树椭圆的铃铛似的枣，小小的我耐不住性子，总是趁奶奶不注意拿着竹竿去打还范青，没有一丝红色的枣来吃。奶奶看到后都会吓唬我说，吃了不熟的枣脖子会长大囊，又丑又说不了话。为此我总是担心好久，也老实好久。

（三）

从小生活在农村，似乎野地里随便摘一种野菜，便可以做出味道极佳的菜肴。对于绿树环绕的村子，自然也少不了以树为材的美食。待到春暖花开的时节，家门口的榆变成了摇钱树的样子，铜钱样的榆钱堆满枝头，嫩绿嫩绿的。此时，邻居便三三两两聚集于此，年轻的负责用长杆打下榆钱，年纪大的便在树下拿着簸箕捡起，人人满载而归后将其做成菜窝窝亦或是烙饼，味道鲜美。可我最爱吃的还是杨花小豆腐。

每年春天，村子里大片的杨树都会挂满杨花，我们都叫它“无事忙”，似乎是劳苦的农村人的心愿，希望有一天不再背朝黄土面朝天的忙碌，可以清清闲闲悠然自得。清晨奶奶会带我到小河边的大杨树下捡刚掉落的新鲜杨花。一根一根长长的杨花，如毛毛虫一样，有红色的，褐色的还有稍微带点绿的。奶奶说，河边的大杨树水分充足，“无事忙”更鲜嫩。风一吹，无事忙变俏皮的跳跃而下，柔软的砸在头上，地上，还有河里。将采回的杨花用井水浸泡清洗，剁碎，掺入花生面和盐，搅拌均匀后放入蒸锅，待水蒸气涌上，带着杨花的甘甜和清香，一会让人食欲大增的杨花小豆腐便能出锅了。

三月一过，直到五月人们才能再次品尝到鲜味，那就是洋槐花。五月份的村子到处是蓊蓊郁郁，树荫成片，仿佛一夜之间槐花就开了，整个村子都被浓郁的槐花香包围。远远望去，浓密的树枝中像是挂着一串又一串的“白葡萄”，是不是还有几只蜜蜂来回飞舞。与榆钱和无事忙不同，村子里的人都喜欢将槐花与面和在一起，用油剪成小小的饼，槐花特殊的味道与花生油很好的融合到一起，香味扑鼻，让人难忘。

村子里的树，在我的意料之外消失，原来的树林变成了形单影只散落的独木，当年奶奶逝去亦是我意料之外的突然。与奶奶生前相见的最后一面，村子里的槐花开的正盛，白花花，一片片。奶奶摘了新鲜的槐花，送到家里让妈妈给我烙饼。在此后多少年，奶奶走了，那大片的榆钱，杨花和槐花也渐渐从生活中消失。剩下的只有挥散不去的记忆。

（四）

曾经，我家门前有几棵老榆树，老的树皮都开裂了，树冠大的可以遮住的家门口的路。邻居奶奶总是把她家的绵羊拴在那，绵羊将一些树干舔的滑溜溜的，却又不吃。小时候的我喜欢荡秋千，总是拿了长长的绳子，尽量高的举起双手，将绳子绑在树干上，还要绑成双层的。站在小凳子上，努力将屁股放在两棵树中间的绳子上，再双脚一蹬，凳子倒了我也荡起来。绵羊陪着我，我陪着绵羊，荡来荡去绳子下滑了，再次绑到高处，边荡边研究改进下次荡秋千的方法。

夏天虽然炎热，可树下却总是凉快的。烦躁的午后，村子里的人便找自己喜欢的大树下相聚在一起。有的四人成席，打着扑克牌消磨时间；有的三五成群，泡一壶清茶嬉笑拉呱；还有的奶奶闲不住，便在树荫下纳起鞋垫。风一来，满树的树叶晃动，好不凉快！沙沙的风声伴着知了的叫声，直到太阳下山，大家各自散去。晚饭后，又是三五成群的坐到树下聊着下午未完的话题。

秋天到了，树叶黄了，开始纷纷飘落，路上总是满满一层树叶。大人农忙，可是孩子的我们却仍旧玩的不亦乐乎。我们喜欢在路上蹦来蹦去，故意采到枯黄的树叶上，听树叶碎掉的声音。咔嚓咔嚓。。。。。。蹦累了，就蹲在树叶堆里，挑选自己中意的叶脉强壮的树叶，与对方玩大小将，看谁的叶子更结实。亦或将大把的树叶撒到河里，看树叶旋转而下，又顺水而下。。。。。。

（五）

看着新规划后的村子，现代化了很多，方便了很多，可曾经记忆的地方都无法找回。儿时的玩乐，现在的孩子似乎都未经历过。夏天的水泥路赤裸裸的暴露在太阳下，被烤的热辣辣的，两边的樱花树也蔫头搭脑，哪还会有人坐在外面。

看着延伸的水泥路，我突然好想抚摸一下曾经的泥土地，闻一闻曾经大树所在的地方是否还留有树根的味道。即使我知道，那些记忆里的大树，再也找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