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小时候的事了。
那时我大概八九岁,我弟呢,大概五六岁的样子。
有一年初春,突然流行姑姑给侄子送桃子,据说是因为什么神仙要在人间广选童男做侍从,被选中了就要离开人间离开家,到天庭去修炼去,所以呢,家里有男孩子的人家,要是不想孩子离开,就得家里的姑姑给孩子买桃子吃。
桃子桃子,就是“逃子”,逃之夭夭的意思。
那时候不比现在的物资丰富,三四月份哪里会有桃子卖呢?
没有桃子,供销社的桃罐头就成了畅销的代替品。那年月,罐头可是个好东西,种类虽然只有橘子,山楂,桃子,梨这几种,但价格却是不便宜的。我记得那时候去打酱油,五毛钱可以打差不多一啤酒瓶掺水的,醋好像贵一点,即便掺了水,五毛钱也只能打个大半瓶。
所以二块钱一个的水果罐头,也只能是过生日,过年,或者你只有大病一场胃口不佳的时候你妈会来一句“要不给你买个水果罐头”,说到底,水果罐头在我小时候就是高档的滋补品,不是人人也不是时时可以吃到的。
我家有四个姑姑,亲的,除了我二姑有三个孩子,其余三个姑姑家家都有两个孩子,所以日子过得也是紧紧巴巴的,平时和我们家也很少走动,偶尔在我爷爷奶奶那里见到了,也是一块糖也摸不出来的。
但穷不是理由困难不是借口,生活在农村,别人姑姑都送罐头,你不给侄子送可以么?当然不可以,除非你不回娘家了,否则就等着每天拿个板凳坐在街边磕着瓜子说着八卦的三姑六婆嚼你舌根吧!
真的,在这种时候,你有侄子却不给他买桃子罐头让他躲过这一劫,你简直就不配当人姑姑,你做人就是有问题,你都不是人!
三姑六婆的嘴就是这么厉害。如果娘家没侄子,那些给侄女买桃罐头的姑姑,就被捧上了天,啧啧,啧啧,看看人家这姑姑当的,多会来事。你听说没,她婆婆家条件老好了,有车有厂子。然后各种八卦随机展示,毕竟,在农村,基本家家都是没有啥秘密的,
但姑姑们送东西,也不能光天化日之下来,不能明目张胆地和神仙抢人,所以一定要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全副武装,悄悄地摸进村,大喊大叫地不要,就算到了家门口,也不能大声叫门,敲门一定要轻,被问是谁得压低嗓门回一句:是我。不过在那段时间,大家都心照不宣地不串门,而是把机会留给了孩子姑姑。
那一年我弟简直幸福地不要不要的,坐拥八个桃罐头,感觉就像拥有了整个天下,每次我撺掇他开一个罐头,还要千方百计地哄他开心。
后来罐头被我妈收走一半去看她侄子去了,这都怪我的铁憨憨弟弟,刚开始的时候我妈要义正言辞地说要替他保管,对,就跟你妈对你说替你保管压岁钱的理由一样,我弟哪里舍得,嚎了一天,我妈才同意让他自己保管,哪晓得这个忘事的家伙,东藏西藏,后来自己都忘记藏哪儿了,等他想起来的时候,发现已经少了四个了,又嚎半天,仿佛江山被人夺了一般。气得我几天没搭理他。
现在想来,这流行的给侄子送罐头风,可能是最早的商家炒作了吧,同样是炒作,却并不讨人厌,毕竟通过这一瓶瓶小小的罐头,让因为经济困窘而疏于走动的亲情又密切起来。尽管后来有人说迷信什么的,但我却更愿意把它当成善意的谎言。
空气的流动形成了风,亲人的走动紧密了亲情。
那些年,你姑给你送桃罐头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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