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书桌上放着一封信,外表是普通的牛皮纸,内芯毫无特别之处。然而,自从搬进这房子后,那封信就放在哪里,从来都没有动过。那是笔友寄给我的第一封信,那是一封没有写收件地址的信。
初次收到这份信的我是极其惊讶的,因为我从未尝试用这种耗时的方式来传递自己的想法。然而面对着那份信思来想去,不回又显得不太友好,于是只得拿起笔,硬着头皮去做这件不怎么喜欢的事。没想到一做竟成了生活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初次写回信的过程是痛苦的,对于我这种文笔不好的人更甚。我素来讨厌用铅笔,错了便只能一遍遍不厌其烦地划掉——于是乎,那些原本简洁易懂的文字扭曲了起来,像爬山虎一样攀附在了洁白的信纸上——错得多了,我便只能挠挠头,撕掉,搓揉成团,将其扔在一旁,充血。不一会儿桌上便堆满了纸团,活脱脱一座小山丘。
与此相比,寄信的过程则让我忐忑不安。拿着信封走在街上,我总是要禁不住诱惑用双手去摩挲它,仿佛怀里揣着的不是一封信,而是价值连城的宝贝。走到邮筒前,站定,深呼吸两口,将信缓缓地塞入邮筒的嘴中。只见着那信慢慢滑入,又听得轻轻的“嗵”地一声,心里这才安心下来。然而,这份安宁仅是片刻的。回到家,关上门,坐在空荡荡的书桌前,心里的思绪又会随着信渐渐地飘向远方:
笔友会怎么想呢?看到我寄的礼物她会不会惊喜呢?她若是不喜欢该怎么办呀..?疑虑像泡泡一样不断地从脑海里冒出来,闹得大脑汩汩作响,片刻也不得休息。
我没有办法思考,也没有办法做事。时间在思绪的流淌中一分一秒地流逝。然而,在我看来,这种流逝却在“信”这个物体的存在下变得生动了起来:写信时抓耳挠腮的每一秒,寄信时忐忑不安的每一秒,回到房间后望着空荡荡的桌子发愣每一秒,似乎都变得弥足珍贵了起来,原本平淡无奇的时间变得具有了味道和温度。时间被信赋予了意义。
我望向桌上的那个信封,轻轻地顺着信封的边缘,将其打开,摊平信纸,阅览起里面的文字:
你好!我亲爱的朋友未来的笔友!不知道你收到我的这份信会不会有些惶恐惊讶呢?请耐心看完这封信好吗?事实上,如你所见,我并没有写收件地址,仅仅贴了邮票而已。关于这封信会寄到哪里都是我熟悉的一位邮递员大哥做的决定,对此我并没有把握。不过我想,能收到我的信的你一定非常幸运!若是有可能,我真心希望能收到你的回信!... 你衷心的 笔友
读着读着,信此刻仿佛变成了隧道一样的存在:我似乎窥见了笔友在那头三番五次打开信箱等待回信的焦急的模样;看见了她桌上的废纸团小山丘;感受到了她字斟句酌时的略带烦躁的神情与寄信时的忐忑...我不禁微微一笑,信竟成了两个陌生人间的关系的纽带。
也不知过了多久,回信到了。随着一封封信的收到与寄出,我写信的手法也逐渐变得老练了起来。在信里我们会插科打诨,也会相互倾诉一些小秘密,还有时候会附上两三张不带人物的照片——这是我们的约定。然而不变的,还是寄信时的忐忑。
小小的信成了心意的媒介,时间则成了信的载体,邮箱则象征着未来。我觉得,这些信不属于我,也不属于笔友,而是由借由关系而滋生出的物体,变成了我们的共同的东西。
我想,与信的对话,大概就是在维护一段弥足珍惜的关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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