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六耳猕猴。对，就是《西游记》里的那个。
很多人以为，我被如来佛用金钵盂罩住，被孙悟空一棒子打死了。
胡说！
我这么聪明机智可爱的猕猴，怎么可能败在那傻石猴的手下。想我善聆音，能察理，知前后，万物皆明。那赤尻马猴，通臂猿猴都不是我的对手。我怎会不知接下来的事？
我扮化石猴，打伤唐僧，抢过行李就跑，直奔花果山。眼前一幕幕正是熟悉景象。我一甩行李，就有小猴称我二大王，尽献美果佳肴。
小的们果然比他们大王讲情懂意。
我知道沙僧那没主意的，定会去找观世音。而我终于把他盼下来了。
他眼睛瞪得很大，怕是没有见过我的样子。不会吧？我与你最熟了，熟得像秋日的果子。
想当年你我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结拜兄弟，共闯天下。进水帘洞我为你探的路，夺如意棒我为你放的风，拜师尊我为你寻天涯。你封我为二大王，而我伴你长大。
想当年你我无规无忌，无忧无虑。那天你说要拜师尊，我听了甩出样子，不屑一顾：“你还想学艺？算了吧！”却是我为你备的马。
他抓着我，一个筋斗飞往唐僧那去，想要鉴别那别人都识不出的真假。为了一个和尚抛弃兄弟，真是无聊啊。
却没想到，那唐僧紧箍疼不出，天王镜子照不出，观世音看不出，谛听看出来也不敢说……谁都认我不出来，你们能耐我几何？
他气急败坏，跑到如来那里去。有趣啊，跑到仇人那里去，求取自己清白。
如来骗过了所有人，可能因为他于心不忍吧。我抡棒直击那石猴，忘不了他最后那震怒的眼神。
我没有打下去。
02
当我还是小猴的时候，就结识了他。
他对我的耳朵很好奇，拽着我问这问那。
“小六，咱们去喝水吧。”
“小六，那有片果林，一起去吧，那的果子很甜的。”
他很烦我，我也就对他爱搭不理。不过说实话，我很喜欢他，非常喜欢。
但是我不说。可能是因为我不会表达吧。
在这扑朔迷离的生活中，我们也慢慢长大。但这时他却出了事。
石猴被菩提的童子抓走了，而理由就是“有灵性，取天地日月之精华而成”，什么什么“孺子可教”。
去你大爷的可教，我只要他回来。
我跋山涉水，历经千辛万苦跑到天竺，跪倒在如来脚下求他收我为徒。他见我虽浑身血淋淋，毛也已掉了好几丛，但一眼认出我是混世四猴之一——六耳猕猴，也为我毅力意志震惊不已，而破例收我为徒。
学了几天的技艺后，我求他让菩提祖师放石猴回来。
但这如来放哪不好，非得把石猴放入妖洞。我召集猴群，打破妖洞，拼死把他救了出来。
而他醒来之后，向我诉说历经的惊险。
我照样不屑一顾，摆出“跟我无关”的样式来。他问我救命恩人。我随手一指，指向那穿着袈裟，牵着白马的和尚：“他。”
这是唐僧的第一世。
后来他跃瀑布，到花果山为美猴王。
每次遇到些僧人，他都尽施舍。而那九世取经人，每一世都能遇到他，但他每一次都失落在流沙河下。
石猴气不过，想要保护他，于是他想到了一个人。
把他掠走的菩提。
我百般嘲笑他，但其实是想让他留下。
他仰起头，灼烈的目光，望向太阳落下的地方，毛色被照得金黄，眼里挡不住的刚强。
“小六，为我备马吧。”
03
“保重。”
他牵着马坚决地、头也不回地走了，而我却没能说出留住他的话，哪怕我在心里劝了一万遍，请他不要离开。
我踏上云霄，找如来继续修仙。而他道出石猴必经的天灾劫难，躲过于天同齐，于地同寿，躲不过化为灰烬，天下再无灵明石猴。
我低头一拜：“可有化解方法？”
佛叹一口气：“阿弥陀佛，看他造化吧。”
我不能让他经过天灾劫难。听到佛祖说他被困炼丹炉里，我便去拜访太上老君。
“老神仙，这是我的一位故友，可否让我去看看他？”
他也最终没拗过我，把我带去了炼丹炉。
看他受如此劫难，我也于心不忍。于是弹一颗弹丸仙丹，助他炼成了火眼金睛。
而他出来大闹天宫，被佛祖镇压到五行山下。
我不知是该喜该悲，一直觉得这样就能每天见到他了。直到他说，小六，我坚持不住了，在我死之前，想让你去帮我报了恩，那个白马僧人。
竟然还在想他。
我一气之下，找到观音连上他们的缘分——若是要报恩，就自己去，我没那个时间！
他从容地被救出来了。
04
历经磨难后的他已经不是他了。他打死了沿途我的好多兄弟，只因为他们想吃唐僧肉。每次看到他说：“妖怪，吃我一棒！”我的心里都在绞痛。
你不是妖怪么？我不是妖怪么？他已经被人类理教幻化了。
猢狲莫把人来装。
05
那一棒我没有打下去，便将他困住了。
他竟然说出那种话。
“你我若还是兄弟，便放了我。若不是的话，便随你处置吧。”
我看着他，五味杂陈。
“那和尚对你那么不好。”
“你管不着。”
师傅劝我：“这石猴生来的命运就如此。不是尔等能够更改的。”
我气得把他的绳子解开，一脚踹下天界：“永远别让我看见你了。”
老远看他朝那个僧人奔了过去。
06
他终于修成了正果。再看到他的时候，金箍已摘去，万般金光，已然成佛。
他看见我礼教般地走来。
只客套笑一声：“阿弥陀佛。”再无往日般亲切，凡尘世俗之事已全然忘却。
我也笑笑。淡然吧。
07
两只小猴在山上摘果子，一只身上挂着石屑，一只有六个耳朵。
“小六，你身上好湿啊。”他的爪子顺顺我的毛。
“洗了个澡。”我为他大干一场，心情极好。
“可是附近没有水啊……”他自言自语。
“小六，之前是谁救我回来的呀？”
“是那个出家人。看到了吗？骑着白马的那个。”我手一指。
他两眼放光，直说要报答他。
孽缘啊。
我只愿身骑白马，与他垂须白发，赏天边夕阳西下；浪迹天涯，无忧无挂，随他看尽天下流水落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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