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6岁那年,你每天望着一滴滴往下掉的盐水,心生绝望。它就像天上的露珠一样,难得生成,难得往下落。时间过得好慢好慢,分分秒秒都是煎熬。
有时,你望着望着,眼泪就自动涌出来了。气人的是,它比往下掉的盐水还要快。你制服不了它,一片又一片泪海打湿了枕头。
如果再不好,就不能完成学业了。如果病情持续恶化,怎么面对父母呢?如果死亡即将来临,又该赶紧做些什么……你想啊想,越想越烦,越想越乱,感觉脑干里有一窝一窝蚂蚁在撕咬。
咬吧,咬吧,有一天把自己咬死了才好呢。小庆幸好像在赌气,但你知道父母是万万舍不得放手的。你也不是真的想死,你只不过是想在死亡的避风港里找一只渡船而已。
往后的多年里,死亡根本就没有威胁过你,完全是你自己在威胁自己。
母亲是一直陪着你的,为你读书,教你提正念,还给你话美好。尽管她有时也烦,也不知道女儿身上的魔头该怎么治,反正她要用尽全力让女儿安住在当下。
女儿很听话,但是病魔从来都不听话。母亲从来都不在女儿面前哭,却在背地里把眼泪都哭干了。她信F,信良知,信一切的一切,甚至想拿自己的健康跟女儿换。可是,这一切都只是梦幻泡影。
谁能懂一颗慈母心?不知道有多少人,婉言让母亲放弃你。母亲说——孩子活着的每一天都很艰难,谁都没有像她这么难,做妈的怎么忍心呢?
母亲偶尔也猜想自己跟你的前世有什么过节,才导致当下双方生不如死。有时甚至说——我再也不跟你做母女了,咱们还是相忘于江湖吧。
你从来都没有记恨母亲,但有时偏偏要跟她作对。你是自私的,想把她伤得体无完肤,然后让对你彻底死心,好去跟死亡亲密接触。
你这样做的时候,心碎了一地,但被她一句——“儿啊,听话”就镇住了,不敢再胡作非为了。这句话好像唐僧念给孙悟空的金箍咒。不得不说,在好多年里,母亲都拥有这样的力量。
她训练你的定力,从来都不露痕迹。有一段时间,她每天早上早早地给你下鸡蛋面吃,然后让你靠着耳朵墙站立。你知道她的用心,从来都不认为这是罚站,而是你在罚病魔的站。有了这样的认知,你就不抗拒了。
她偶尔会担心你的智力会退化,想尽办法来考你,哪怕有时候说一些刺激人的话。你一逮住话头,不是不依不饶,就是甘拜下风。她有时候也窃喜,这孩子没有傻啊,就主动收回一些刀子,用一句又一句话温暖你的冰心。
她心中有敬畏,也有持戒。恩养你的点点滴滴,像一幅幅画面在脑海里回放。她让你好好吃饭,让你好好睡觉,让你不要胡思乱想,让你就在当下好好活着……犹如善知识。
原来,那些“好”就是用“戒”结出来的果子啊。
你有时想她太严了,恨不能摘掉几个果子。但是想想她的用心,想想自己必须活得比一般人认真,心里就充满了感激和爱。
可是你从来都没有在她面前说过一句“爱”,她亦没有说过矫情的话。有一句话,你却永远记得,她说——“你是我永远的宝贝。”
母亲不是铜打的,也不是铁铸的,她也有心力交瘁的时候,但她永远都记得自己是一个母亲,必须有大海一样的无私和包容力。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在陪着你长跑,你苦的时候,她比你更苦。可在你绝望的时候,她把自己的心变成了灯塔,照亮你前行的路。
病魔在左,母爱(也有父爱)在右,你从来都没有觉得自己身处苦海,总是努力地笑着,如果笑容不够,就用花草树木和诗情画意去美化生命。
如今,你才真正地懂了: “在真情(心)的海洋里,没有厄运。”
病魔一直在作恶,你可以选择不跟着它作恶。在心灵不断地净化下,你又神奇地发现: “原来,病魔也是一位善得不得了的善知识啊。”
你的母亲给了你一次生命,病魔却给了你好几次生命。只是原来愚钝的你,总是恨不得掐死它。这个妄念,一直困扰着你,让你不得解脱。如果你生下来就是这个样子,你还会想着摆脱它吗?与其天天颠倒梦想,不如在它赐予的苦难里找到天堂。
关于生,关于死,它早已让你了无疑惑,还将所有的“受想行识”变成了当下的力量,当下的母亲。你还要往哪里寻找,你还要怎么去折腾?
母亲赐予你的母爱,与病魔赐予你的母爱,同质同量。你再无无分别心,你再无任何怨言,甘愿在当下静静感受一切爱的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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