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柱被父亲一巴掌打聋耳朵的这年腊月, 也即1939年2月9号,离立柱家20多公里以外的麻兰一村的金家,天还没亮,挺着个大肚子即将生产的吕桂英就从炕上悄悄爬了起来。
今儿是腊月二十一,离过年没几天了,家里的事也比往日里多了。昨晚婆婆就说她这几天指不定哪天就生了,怕是捱不到腊月二十四,吩咐她今天就掸尘扫房子,再把家里的被褥全部拆洗一遍。
对于婆婆的指令她是不敢忤逆的,虽说看在她怀着身子的份上,婆婆不会再像以前那般对她大打出手,可若惹到她老人家,一顿尖酸刻薄的臭骂还是免不了的。
冬天夜长日短,屋里屋外都是黑呼呼的一片。桂英摸索着点上灯窝里的煤油灯,端着出了里屋,轻手轻脚到了灶台前烧火做饭。
当锅里飘出饭香的味道时,婆婆的屋里有了动静。桂英将灶膛里的火息了,麻溜地在长杆上绑了个新笤帚,很快将堂屋的屋顶和墙壁扫了两遍。婆婆开门出来时,用来洗脸的铜盆里已倒满了温度适宜的清水,这是桂英嫁入这个家里后几乎每天早上必做的事情。
婆婆和丈夫吃完饭先后出门去了,桂英喂饱了四岁大的女儿,自己匆匆吃了几口就忙活着将两间里屋打扫干净,又将被褥拆了,拿到井台那边洗了,趁着太阳正高,在院里扯了根绳子晾晒洗净的褥单子。
“哎吆!”刚将最后一条被单搭到绳子上,桂英一不小心踩在地上的水渍上,脚下一滑,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肚子突然狠抽了一下,紧跟着是一种熟悉的痛楚感,一阵痛过一阵。知道自己快要生了,她忙对一旁跑来跑去的女儿说:“美芳,快去你二嫲嫲(奶奶)家找你嫲嫲回来,就说娘要生了。”
“嫲嫲——”美芳边喊边朝门外跑去,桂英忍着越来越厉害的疼痛感一小步一小步慢慢地向屋里挪动着,刚进到里屋门羊水就破了,顺着裤腿流了下来。感觉肚子越来越痛,她急忙强撑着爬到炕上,从靠墙的柜子里拿出一个包袱,里面是她早就备好的包被和小衣服等。还没等她打开包袱,又一波剧痛袭来,她闷哼一声,两手拽着包袱侧身歪倒在炕上。
半个多时辰后,“哇……哇……哇……”一阵清脆响亮的啼哭声从屋内传出来,紧跟着是婆婆金吕氏有些恼怒的声音:”怎么又是个闺女?还指望着你这回能生个小厮,谁知道你这么不中用!”
刚被女儿从村公所喊回家不久的桂英的丈夫金尊周听到母亲的话,眉头微蹙了一下,遂高声问道:“娘,她们娘俩都没事吧?”
“哪那么娇贵?能有什么事!”金吕氏在屋里没好气地说。
家里掌柜的走的那年闺女才4岁,儿子还不到2岁,自己辛辛苦苦把俩孩子拉扯大,就巴望着儿子娶了媳妇回来给金家开枝散叶。当年结亲时寻思着她跟自己娘家同村,知根知底的,人也长得俊俏周正,最稀罕人的是她娘生了四儿一女,都说闺女随娘,自己就想那她也该是个能生养的。哪知道儿媳妇不像她娘,结婚两年才生了个丫头,又过了四年才怀了这一胎。村里不少人说看她的孕相能生个小厮,没想到又是个闺女。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要是没个传宗接代的,日后去了地下可要怎么跟自家掌柜的交代啊?
耷拉着脸将孩子收拾了一下用小被子包好,金吕氏这才端详了小孙女一眼。咦,小丫头看上去挺顺眼的,这刚生下来头发就又黑又密,再看那大眼睛、高鼻子还有那小嘴儿,长大了肯定是个俊小嫚儿。也是了,儿子和他媳妇的长相在村里都是数一数二的,邻里百家都夸大丫头长得俊,这个丫头怕是要比她姐姐还要俊上几分。鬼使神差地,她伸手轻点了下孩子的小脸蛋儿,没想到那小人儿居然冲她做了一个笑脸,将她心里的郁闷冲淡了许多,对这孩子也多了几分的喜欢。“呵,你这是成精了?才刚落地就会笑了。”
桂英在一旁一直偷觑着婆婆的脸色,此时忙陪着笑脸说:“这孩子是真的喜欢娘呢,她也知道她嫲嫲是有福气的人。”
金吕氏闻言心里很是受用,但凡上点年纪的人谁不想有福且长寿?她将孩子塞到儿媳身边说道:“我去冲点白糖水,你给她吃吃试试下奶了没有。”说罢转身掀开门帘走了出去。
等在外屋的尊周见母亲出来,忙上前问:“娘,还有什么事我来做。”
“没什么事了,你进去看看你小闺女吧。”金吕氏摆了摆手说。
看母亲的脸色还算不错,尊周暗松了口气,拉着美芳进了里屋。
将大女儿抱到炕上,自己侧身在炕沿边坐下,尊周问妻子道:“身上有没有不对劲的地方?咱娘没难为你吧?我看她好像还挺高兴的。”
“就是有点累,没什么不对劲的。娘开始是挺生气的,咱闺女对着她一笑她就消气了。不过咱娘也该当着生气,谁让我不中用,又生了个闺女。”桂英一脸羞愧地说。
也说不上是什么原因,尊周对于传宗接代这事并不是特别在意,只是迎合母亲的意愿而已,毕竟她老人家年轻守寡,辛辛苦苦把自己跟姐姐拉扯大不容易。
“闺女我也喜欢。”俯身望着襁褓中的小女儿,他越看越是喜欢。“都说月窝孩丑死驴,你看看咱这闺女,长得多稀罕人!”
看到丈夫满眼都是欢喜,桂英也不禁高兴起来,这二丫头还真是个福星,不但丈夫没怪自己,就是婆婆也没像自己想象得那么凶。“她爹,你给她起个名吧。”
尊周稍作沉吟,看着那个可爱的小人儿说:“就叫她美臻吧,希望她将来能尽善尽美,幸福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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