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向来以为,希望是从未有的,没有前者就没有绝望。我想起南方的短笛,听着悠绵的火车声,铁轨冒出震惊的颜色。一切刚刚开始,一切仿佛悄然结束,那里人群嘈杂,那里人声鼎沸,那里温柔婉转,那里哀然不绝,那里山水重逢,那里天地一线,那里是我的故乡——月色最美,月光最明。
秦地的水似乎四面八方都有,陕南犹为突出。看云都映在汉江里,我常常从桥上走过,那汹汹的流声也不可怕了,只是鸟雀顾自地飞着,成群结队,好像一万年前就是这样,没人说的清楚代表着什么。然而此刻我独自地说,也道不出那份姿色,有一个重要的点是:这不知道多少线的小县城自公元6世纪便有了,况它城南石隙有泉水溢出,故而得名”石泉”。我是不愿意深究它的历史,这大约有悖于向外客转述吧。
我怀念秋冬天,去年这个时候我是故乡的一份子,那时候河流还未封冻,街道入夜以后是静谧的,尽管夜市依旧嘈杂,那却是必不可少。我们那儿与南方不沾边,与北方又不契合,是说过渡地带,自然米面兼容,一说秦岭淮河为南北划分,然而本地人又充满着不同的己见,一说按照历史仍属于南国之地,仿佛扑朔迷离,这样神秘的身世好像怎么也理不干净了。可这样矛盾的世界是山水组合而成的,他乡大概不可替代。
大约我的灵魂深处便是山。石泉是山中之城,出名的地点距陋室很近,曰"余家梁"。沿后山蜿蜒小道向上,穿越北辰森林公园,约摸三五分钟就到了凉亭,总共是有三座,然而其余两座我多年未登一次,其中一所望月亭也很有名。凉亭是登顶的第一站,有一条斜插小道,径直而上,在松林盘旋之地便能俯瞰整个县城,我无数次到达那里便没有登顶的心思了,那时候云层也随风流动起来,成团成散,时而遮阳蔽日,时而奇状多形,绿山白云合作一处,敢情永远不要分开了。在绿海中仍有人类电塔数里一架,宣告着人类遍及这里。穿越松林,已然到达亭底,一黑色石板镶嵌于阶梯之中,上刻方正楷体的一席话,此亭建于西元2004年……每每读起总有一层历史感扑面而来。凉亭分上下两层,由螺旋的楼梯链接,下层赏林,上层观云。
凉亭之后是一带坟墓,埋葬着诸多故地之人,不过仍有石板路延伸,便是下亭之路。长眠于此或许也对这魂灵的幸福吧。
故事尚未完笔,道路理应继续前行。途中亦有多座坟茔,有者已经锈迹斑斑,有者常常青葱,我尚体会到夜路的可怖,也回味到故土的安息,那路好像蜿蜒没有尽头,又笔直得清晰可见,只是人们习惯于阳关大道,沐浴天降的朴素的光线,将过去的事抛之云霄,拾于形式礼仪,也便没人记得了。行至山腰,树木零零,趋于稀疏,隔山便见红军纪念塔,孤独得杵在山那头。我很小的时候曾见过它,此后数年多次碰面,它大约忘记了我的容貌,可怜自己的孤寂,于是行人往往在这加快脚步,到达小路尽头——是一条大路——但仍然没有结束,但隐约听见广播,道述起森林防火,响彻于寂寥的青空。直到开发者同情起它,几年前新修了烈士陵园,以及碑后复古的长廊共同与之比邻。
我常听老人讲,很古时候,石泉曾是水贸大港,城市是从汉江沿岸辐射发展的。在今天,南北两岸仍有港口留存。由滨江大道逐步向下,还有一处岸芷公园——滨江公园。我独喜欢它的冬天,我于是盼望冬天:公园东西纵横驰骋,向东林木茂密,往往幽暗神隐,尽头是北岸港口,附身在其上早已废弃的灯塔下。往西则多嶙峋礁石,青草垂柳都镀上一圈腥味,红木栈道则饱受江风,褶粒频繁。而到了冬天,这一切又将变味,青草便泛黄,树叶逐渐零落,霜降于礁石之上,落叶往往成尘,大有长亭送别之情。公园内自我行走一圈,竟有恍如隔世之感,每日傍晚人群蜂拥而来,它也一同喧闹,待到午夜降临,它亦沉默安歇。似乎它早已经是这儿的所属了。
时代发展到执着于生活的奢华,又惦念起往昔的平凡,这是古城得以留存的原因吧。石泉的古城老街应是现有建筑的祖辈不错了,自县政府往东一条仿古街向下便是石泉老城,可谓是风韵犹存,吃食门店如许,多数几经翻修,毫不失色,东西各是一道城楼,楼门厚重十足,终日敞开,在西门多烧烤小吃,东门则总引游客驻足拍照。在夜间,老城是彩色的,期间亦有古装美女,行人密集,几乎断魂。小学时代曾有幸在此间租居,那时姑父母工作繁忙,老街是我与表弟踏烂了的,尽管它用不到半个小时便能走完,却永远走不出我的内心。
由西门走出,是鬼谷子广场,常有小孩们上蹿下跳,广场对面,便是一眼到边的江景,下方熙熙攘攘,乱哄哄得也美不胜收;东门之外,则是小吃之国——文化路,各色本土吃食琳琅满目,与之紧邻则是石泉灯光球场,这要在午夜时刻才体会的其中的宁静。而今我身处高原,旧事隔绝在生活之外,待到更久以后才敢提及,于是无不念叨着山地的好处来。
县城下属辖内诸多村镇,名山名水数不胜数,然而我专爱城内的全部景观。因此我想绝望是从未有的,正如他从希望中来,我希望这一切晚点发生,却偏于我回想起它的珍惜,免不得纪念曾拥有的真情。尽管希望如此次元,令旁人啼笑皆非,所以每当夜深人静,我仍咀嚼着故乡的一切,好像我从未离开过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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