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葬冬天

埋葬冬天

李泉死的那天，是宁静的生日，天空被厚重的白包裹着，分不清到底是雾还是霾。

她从遥远的成都搭乘最早班的飞机赶去北京，然后跑上出租车，车窗外茫茫一片，要很近才能看清红绿灯，马路堵成了长龙，她从包里摸出一张百元纸币递给司机便往前狂奔，额头上的汗水顺着脸颊流进脖子里，顾不上擦拭，心脏因为奔跑而剧烈跳动，好似要冲破那皮囊。

可是，终究迟了。

她僵在病房，那里面空空的，好像从来不曾有人呆过，窗帘随着风抖动了两下，寒风吹起她黏在额头上的发丝，她的脸上还冒着热气。下一秒，她被秦医生告知他们已经尽力，尸体刚送去了殡仪馆。

她像个木偶一样走出医院，去哪里，要去哪里呢，该去哪里呢？突然“吱”的一声，有车在她身后不到半米处迅速停下来，车门打开，走下一个黑衣女人，什么也没说就将她拽进了车里。

“我知道你恨我。”女人开车行驶在依旧拥挤的二环路上。

她就像没听见一样，直直地看着前方，瞳孔却无比空洞。

进了家门，她脱掉衣服走进浴室，将水开到最大，温度也调到最高，第一股水喷涌而出洒在她身上时，她疼的退了一步。

真好，还知道疼。

然后她便嚎啕大哭。

长夜漫漫，天亮，实在太难了。

从此后以后宁静再也没回过北京，也再没有过过生日。仿佛她从来没在北京存在过，又好像这个世界上从来都没有她一样。

【1】

2012年被传言是世界末日，宁静倒真的希望是这样，因为她可以心安理得地去陪李泉了。

宁静不是没想过自杀，只是她还没勇气去死，说到底大部分人在死亡面前都是懦弱的，不想活，却又不敢死。

那年的最后一天，宁静穿着一件白色的长款羽绒服站在奶茶店门口，全身上下包裹的很严实，只有两只眼睛露在外面。看见她的第一眼，我就知道，她跟我是一样的人。

“香芋奶茶，冰的！”她指着样单说，声音轻轻柔柔的，却很有力量。

一句话的时间，当我再次回头，她已经坐在了靠窗的座位上，一动不动地看着窗户外面，她的眼睛里就像有一层雾，让人看不清深藏着的情绪。

我拿着冲好的奶茶向她走近，掌心传来彻骨的寒意，我不想拿太久，赶紧放在了她面前。

店门口响起“嗒......嗒”的高跟鞋落地的声音，越来越近，我知道是老板娘，她看了一眼我跟张阳，又理了理耳旁的碎发，“我要出去几天，你们有空去看看杨柳，听说她奶奶死了。”她说这些的时候，不带任何感情，仿佛跟交代我们做好每一杯奶茶一样。

张阳惊地长大了嘴巴，我没说什么，抬头正好瞥见靠窗的那个女人投来的目光，焦点落在老板娘的身上，她微微勾起嘴角，她在笑，可那笑容却很僵硬、扭曲。

我看见她走出店门，她的身型清瘦而高挑，但却长了一张娃娃脸，我奇怪世上有这样的存在。张阳凑过来，“看什么呢？这么出神？”

“花美男，喏，那边。”我随便指了指。

“哪里啊？我怎么没看见。”她努力在人群中搜索。

“等你看见，早就走远了。”我笑，然后转身擦拭柜台。

下班的时候已经十点过，我走进小巷子里，黑暗中听见有人在说话，再近一点，听得也越发清楚。

“阿姨，您这边就没有不是合租房的房子吗？”

“哎，我说妹儿（姑娘），你说你要安静点的房子，我把你从城南带到城北，这都看了两个多小时了，你又要找单间，你还是找别个（人）去租嘛！”说话的人有点不耐烦了。

“可，他们都是夫妻，我一个女孩子，多多少少也不方便吖。”

“算了算了，你还是找别个嘛，我要回去了。”说完，我便听见了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我向来对别人的事不感兴趣，可她的声音让我觉得熟悉，我下意识地往她那边走去，月光下她的脸异常的白，加上那件长款白羽绒服，整个人看起来让人害怕。

“你要租房子？”话说出口，我就有点后悔，毕竟，我并不喜欢与人太过亲近。

“你的意思是......有房子可以租给我？”她的脸因为兴奋而有了点血色，看起来顺眼了很多。

我租的房子在巷子的尽头，很是安静，但也很小，好在原本就是两室一厅，收拾起来也没多麻烦。

等到一切忙完，窗外刚好升起了漫天的烟花，她在一片喧闹中向我伸出手：“我是宁静，真的谢谢你！”

"苏夏一。"我伸出手握住，指尖传来丝丝寒意，一如她给人的第一感觉。

这是2013年的第一天，我的生活里自此多了一个叫宁静的女孩存在。

【2】

三个月后的一个晚上，半睡半醒间隐隐约约听见刻意压抑着的说话声，我翻了个身，打算继续睡，下一刻便清楚地听见宁静近乎咆哮的声音。

“休想骗我回去，我永远也不会再见你！”

我站在门口，不敢进去，透过门缝我看见她颤抖着身体蹲在床边，“你还好吧？”我鼓起勇气轻轻推了下门。

“对不起，吵到你了！”她抬眼满怀歉意地说，眼眶红红的，明显刚哭过。

我摇头表示没什么，她准备起身，却因为蹲的太久差点没站稳脚，我赶忙上前扶住她，她身上的寒意透过指尖传遍我的全身，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好冷。”她的声音小如蚊蝇。

“什么？”我没听清楚，确切地说我是没听懂。

“好冷。”

真的好冷，这个世界总让她感到冰冷，唯一能给她温暖的人也长眠于地下。

也是这样阳春三月的日子里，她穿着单薄的裙子在房间假装做数学习题，母亲便带了一个穿着白衬衫的男人出现在她门口，她抬眼望去，他礼貌地微笑，“我将是你的新朋友，也许一个月，也许三个月，也许更久。”

宁静明白，他是母亲重新找来的辅导老师，她没有起身，也没说话，这算是默认了母亲的安排。

要知道这个月她已经赶走了三个辅导老师，她讨厌他们一本正经地教她做题，明明不喜欢她，却为了钱忍受着她尖酸刻薄的言语。

没过一会儿，他又出现在门口，“我可以进来吗？”他的声音很轻很柔，像是怕打扰她一样。

宁静这次没看他一眼，但却点了点头。

“我知道你卷子下有一个小秘密。”他看着她，饶有兴趣地笑了笑。

宁静抬头，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又佯装镇定，并不打算理会他。妈妈都没看见，他怎么就知道了？会不会出卖自己？

他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自顾自地找了凳子坐在她身边，从她手边拿过刚做的卷子和课本，一张淡蓝色的卡片便悄然落下，他弯腰捡起，递给她，继续看着卷子。

几分钟后，他只说了一句话：“看来你成功地骗过了你妈妈。”

那天的最后，母亲想留他吃完饭再走，他婉谢，看了眼一旁满脸傲气的宁静。母亲的声音便在耳边响起：“静静，你去送下李老师，妈妈手上全是油。”

“你妈妈很爱你！”临别前，他突然说。

宁静看着那修长的身影入了神，那个时候她不知道，他留给她的永远是这样的无法触及。

【3】

宁静埋在一桌子书籍资料里的时候，李泉又一次出现在她家门口。母亲不在家，她侧身让他进门，然后自己走进了房间。

“为什么不去阳台？”他边换鞋边问。

宁静从来都是用行动表示自己的意愿，她拿着书和新卷子走向阳台，刚放下手里的东西，书桌面便有震动的声响传来，她拿起手机，母亲打来的电话。

“妈妈今天加班，很晚才能回来，晚饭你就和李老师出去吃吧，我已经跟他说好了。”说完不等宁静应答，便兀自挂了电话。

宁静呆愣了两秒，很快回过神来，从来都是这样，加不完的班，陪不完的客户，不管她愿不愿意一个人吃饭睡觉，都必须一个人完成，不然母亲就会说：“这么多年，我一个人养你容易吗我？”

宁静知道不容易，岂止是不容易，她觉得相当难。作为一个漂亮的女人，或者说美丽的年轻妈妈，一边要照顾自己和老人，一边还得忙工作。不出五年，岁月就在她脸上留下了痕迹。

宁静也心疼过她，而能表达这份心疼的唯一表现就是拼命学习，所以从小到大，她的成绩永远是年级第一，无一例外。

可这份和谐在她十五岁那年永远地消失了。母亲嫁给了一个有钱人，那个男人长得肥头大耳，明明嗓音浑厚却非要温声细语地跟她说话，宁静讨厌他，即使他并不是一个坏继父。

“我想你可以换个方式了。”

宁静的思绪被李泉的声音拉回了现实，她当然能听懂他在说什么，只是不想搭理他而已。

“李老师，你就这么教学生上课的？”她一脸不屑地看着他，使出一贯的招式。

自从母亲再婚，她便想尽办法引起母亲的注意，先是故意考倒数，然后又气走前来辅导功课的老师。在赶走三个老师离开后，她以为自己得逞了，母亲会主动留下来陪她，可是，没有，反而又出现了个李老师。

宁静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演技派，脸上的神情永远伪装的恰好，让人看不清她在想些什么。可她没想到，她的演技在他眼里简直是小菜一碟，不言自明。

也许正是因为这样，宁静在他面前，开始变得小心翼翼，总担心他会出卖自己。

可有些念头，越是刻意去逃避，越无可规避地成为心底的秘密。终于，在一个晚上，宁静做了一个与往常一样的决定，即使她一点也不讨厌眼前的男人。

“我觉得你这个人特别阴险。”当宁静再一次说出这句话时，李泉的笔停顿了下。

“我要没记错的话，你每天都会重复一遍。说说看，为什么？”他改完最后一道题，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

宁静看见他深邃的眼睛里小小的自己，突然就慌了，然后话也没了逻辑：“我不喜欢你，不对，我不喜欢你教我。”

李泉起身，靠近她，良久，只说了一句：“没关系，反正你功课很好，我不用教你也能拿到报酬。”

如果这句话是从其他人嘴里说出来，宁静一定会对这个人厌恶至极，可是，她只觉得他实诚，毕竟她承认，他是这么多辅导老师里，唯一一个没为了钱而对她低声下气的人。

宁静屏住呼吸，心噗通噗通跳地厉害，那一刻，仿佛大脑没办法再思考。

【4】

宁静没发现，自己从一只刺猬渐渐变成了温顺的小猫，等她发现的时候，李泉已经辞去了家教工作。

母亲拿着那些整齐的试卷，看着很是满意，“就快高三了，你这数学终于补起来了。”

“李老师呢？”宁静顾不得母亲的兴奋。

“走了啊，大学开学的早，提前去学校了。”母亲还沉浸在自己的喜悦中。

“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这是宁静见到李泉说的第一句话。

她趁母亲出差，偷偷跑去他所在的大学，一天一夜的火车，陌生的城市，她一点也不害怕。可在火车站给他打电话时，身体却忍不住颤抖起来。

他们在校园里散步，俨然一对小情侣。有熟人从身边擦肩而过，随口开着玩笑：“女朋友啊？你是不是祸害小学生啊，看样子好嫩。”说话的人带着一脸坏笑。

宁静自然不懂他话里的意思，却因为李泉的不解释而暗暗开心，她没有告诉他，她是偷偷跑出来的，反正能见到他就好了，管老师会不会告到母亲那儿去。

所以，当母亲的电话打来的时候，她想也没想就按了接听键：“你在哪儿？”电话那端传来焦急的声音。

“成都啊！”她一副淡定的样子。

“快给我回来！”声音里夹杂了些许愤怒。

“我偏不。”宁静说完便挂了电话。

就像是打了一场胜仗，不是没时间管我吗？怎么，这会儿有时间了，她一边想一边忍不住勾起了嘴角，心情极好。

“李泉，我请你吃烤翅啊！”她第一次没叫他李老师。

“你妈妈打来的电话？”他一脸平静地问。

“你打算说服我回去？”

“没有。”

“打算教育我？”

“没有。”

“为什么？”她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他。

“你已经16岁了，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他笑意浅浅地答。

“那我告诉你，我喜欢你呢。”脱口而出的话，想收回早已来不及。

“我知道。”

再也没有多余的话，李泉带着她去吃烤翅，然后给她订了当晚的飞机票。飞机起飞的那一刻，宁静分明感觉到有什么东西遗留在了成都，她想，大概，再也找不回来了吧。

他早就知道却不说破，所以走的时候才不愿跟她告别，所以才不顾她到底怎么想却硬要送她回北京，所以才可以轻松地给她只属于学生的关心。

原来他只是因为不喜欢，所以才可以假装什么也不知道，她有多么惦记他，想尽办法见他，又怎样呢？

他从来没想过要为她驻足。

【5】

二月的午后。

依旧寒风，黑压压的树延至尽头，犹如快要死去的老人，吊着最后一口气不愿闭眼。

宁静走在路上，有风趁机灌进她白皙颀长的脖颈里，好冷，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城市很大，遇见一个人本不容易，可她还是在路口看见了李泉，那个明明知道她心思却不接受也不拒绝的男人。

“宁静。”她故意想躲，却还是被他看见。

她站定在被雨淋过的柏油路上，空气中散发着刺鼻的胶味，不知怎么她突然很想逃离，越快越好。

可最后她也只是说了句：“李老师好。”

“你还好吗？”

“你是指学习还是生活？”她抬头看他，黑色长款羽绒服下他的手指骨节分明，小麦色的皮肤反而让人觉得顺眼，她收回目光，继续说：“都挺好的。”

然后沉默蔓延在他们之间，宁静打心底不愿意再见到李泉，因为不知道怎么面对，所以宁愿不见。

“你是不是很恨我？”他突然冒出一句话。

宁静的心敏感的抽了一下，像靶子被箭射中的感觉，这句话在这样安静地氛围下显得很不和谐，恨吗？恨过吧，可更多的应该是绝望吧，一种看不到未来的绝望。

“你不配。”一向傲气的宁静最终吐出了这三个字。

宁静抬头看他，墨黑的浓眉，深邃的双眼，薄唇微抿，想说什么却什么也没说。

宁静看了一眼道口，打破僵局：“李老师，我有事，先走了。”

说着不等他回答便快速转身，脚上的步子也越来越快，赶紧逃走吧，她想。

等走过拐弯处，宁静想着他该走远了吧，于是又折了回去，看向刚刚分开的地方，果真走了。她走在人行道上，突然有些后悔自己刚刚说的话，那得多伤人呐？

可是，说都说了，也收不回来了，她想，索性就这样吧，反正以后估计是见不着了。

想到这儿，宁静加快了脚步。走到家门口时，她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可到底是什么，她也说不上来。

宁静深吸一口气，把今天见到李泉的事暂且丢到一边，掏出钥匙开门，门开了，“妈，我回来......”

话还没说完，她就愣在了原地，为什么李泉会在自己家里？她迅速换上一脸微笑的神情：“李老师，好久不见。”

“小李刚到，你就回来了，你们先坐着，我去厨房做饭。”母亲满脸微笑。

母亲走后，两人再次陷入沉默，宁静也不知道那天都说了些什么，她只记得，他说话时偶尔看向她的眼神，有着难以看懂的复杂情绪。

那一整夜她都没睡好，心里一直有所惦记，而她也明白，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他们之间都不可能发生点什么，有的也只是遇见了，然后继续各自的生活。

【6】

六月，空气中依然有栀子花的清香。宁静站在校门口，不悲不喜，仿佛没有半点毕业的情绪。

宁静报了川大，为这事，还跟母亲吵了一架。最后以一句，“这么多年我什么都听你，难道我就不能选自己喜欢的学校？”让母亲彻底沉默了，她怔怔地看着宁静，然后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你妈也是希望能离你近点，放心。”继父轻轻推开门，将一杯牛奶放在她桌上。

隔日一早，宁静醒来，偌大的房子里又只剩下她一个人，她走进洗手间，妈妈的牙刷安静地躺在角落，她望着镜子发呆，还有点恍惚。随后她走向厨房，路过侧门的时候，准备先拿出牛奶，下一秒，便看见了上面贴着的黄色便条。

“静静，早餐在小锅里，记得吃点！”

宁静懂得了，这是母亲的妥协，她同意自己去成都了。

宁静一路飞奔，快到李泉家的时候，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贴着墙走过去。

最终，她也没等到李泉。

七月初的时候，李泉回到了北京，留在了一家影视公司。

宁静给他打了个电话表示祝贺，两人约好在不远处的咖啡店见面。黄昏的时候，下了一场雨，两人坐在靠窗的角落，手捧着咖啡，却一句话也没说。

那天的最后，李泉送宁静回家，转身的时候，宁静喊了一声他的名字，他没有停下脚步，不知道是她声音太小，还是雨声太大。

九月开学，宁静给他打电话。当时他正扛着巨大的摄影机汗流浃背，没有接听她的电话。等他再回过去的时候，她已经坐在了往南的火车上，火车轰轰隆隆，好似要碾过他们那些过往的日子。

宁静没接电话，却一整晚也没睡意，凌晨五点，她给他发了一条信息，“李泉，再见。”

然后，她便嚎啕大哭。为什么明明从来没拥有过，却好像是失去了千万次。

宁静没想过，原来“再见”有时候真的就再也见不到。

宁静生日的前一天夜里失眠了，她突然觉得胸口很闷，打算去阳台透透气。

不多久就收到了一条信息，生日快乐，发件人是李泉。

宁静看到这条信息，有点无所适从，不过她做了一个决定。

飞机起飞前，母亲来了电话，宁静心情格外好，母亲的声音有些奇怪，可最终也只是说了句生日快乐，注意保暖。

宁静想给他一个惊喜，可她怎么也没想到，听见的竟是他的死讯。

猝死，上了早间新闻。

所以，母亲早就知道，却只字未提。

宁静醒来的时候，房间里没有开灯，她收拾好行李离开家，没去成都就直接到了重庆，连辍学都来不及，一秒钟的迟疑都没有。

【7】

这世上，有多少人因为不够勇敢而错过一个梦想、错失一个人？

那时她不愿意面对他的死亡，给自己找了个借口，也伤害到自己最亲的人。

可是，母亲究竟哪里做错了？

她只是用最善良又坚强的方式爱着自己而已。

想明白这些的时候，是2016年的最后一天，距离离开北京已整整四年。

是时候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