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戏院散场,地铁到站,刚刚还拥挤不堪,热闹非凡的人群几分钟之内消失不见踪影,你会发现自己还是一个人走着独自的路。
这世界上每天会有很多人和你邂逅与你同行,也会有很多人不断和你分道扬镳,而且绝大多数人之后就再也不会相遇。
没有人和你有相同的起点和终点。生命之弦在不同的地方拉开,沿着它的方向向前飞,最后会击中哪里?不得而知。
毫无疑问,和别人几年几天甚或几分钟的缘分相比,我们和父母的缘份是最长的,而且也是最重要的。
在父母离开我们的时间里,我时常会想起他们。我越来越觉得他们并没有离开,而只是由我的眼里转移到了我的心里,变得无时无刻都和我在一起。
很多事情的发生总是会超乎我们的想象,不管是事情发生前,发生过程中,还是事后我们回忆起来,都是如此。
我一直感到不可思议的是,父母离开前,我居然没有觉察到任何异象,不管是在梦中还是现实中。所以,我当时心中一直坚信父母会好起来。
父亲住在重症监护室时,也是冬季。每天下班,我都会到医院和医生交流病情。也许是我的执着让我无法听出医生的弦外之音,我总是想象某一天,我会和父母坐在院子里聊着他们生病时的状况,笑话医生对我们的恐吓。
我就像一个蒙在鼓里的人,最后才知道真相。当我不得不和现实迎头相撞时,我被巨大的冲击力甩得脱离了生活的正常轨道,陷入了一种似是而非的混乱状态。
在那段日子里,不管任何时候,只要我抬脚走路,脚下的地面好像就在下陷,周围的声音变得尖利刺耳,人们的眼神犹疑躲闪,天空低垂昏暗,星星开始坠落……。
明明睁眼看着前面,却什么也没看见,站在路边和人说话,总是听而不闻,躺在父母的屋里睡觉,昏昏沉沉分不清是梦是醒。
有好长一段时间,我记不清每顿饭吃了什么,站在地铁上望着显示屏发呆,满屏都是父母的音容笑貌。有时我问自己,父母的离开到底意味着什么啊?我发现我并没有能力回答这个问题。
当某件事情终于发生时,你也只能机械的感觉到它的发生,除此之外,你无法与它有任何联系,也根本不会理解它发生的原因和意义。
再次让我意外的是,我很少梦见他们,只有一次,我印象深刻。
那是2020年2月9日的凌晨7点左右。我梦见自己在一些陌生的建筑里,似乎在寻找什么。我走进了一套老旧的房间里,进门的客厅放着一些食品,右边厨房里还烧着火,我在梦中一惊:忘掉关火了吗?
再一转头,发现父亲在里面一个房间站着,他背对着我,好像是在浏览一份报纸。突然,父亲转身抓住我,还一边说:女儿啊!(我在梦中很奇怪 ,父亲为什么不叫我的名字?)。
父亲在呼唤我时,我感觉自己是有知觉的,不完全是在梦中,而且感应到一种很强烈的类似于电磁波的东西笼罩在我头上。
似乎我们的交流不是通过耳朵听和眼睛看,而是通过感应电磁波。
当头上电磁波引起的震颤感慢慢消失后,我渐渐的完全清醒,我躺着久久不愿睁开眼睛,希望这个梦境更长一点。
有时,我心中会呈现出一幅画面:人们排着队向前行进,前面是一望无际的未知,我们的前面是父母,父母的前面是他们的父母,走着走着,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不见了,某一天,父母也不见了,现在我们排在第一排,没有任何遮挡和缓冲,直面所有的不幸和艰难。
就个人的生命而言,犹如流星划过天际,极其短暂,但当人类用代代相传组成这样一个没有尽头的生命队伍时,就可以和永远抗衡,变得不朽。
我想,如果我们来到这个世界上真有使命,那至少应该尽量让自己短暂的一生发挥最大的能量,向前挡住不测,向后延续自己的生命。
父母被合葬在一面向西的山坡上,面对青山,眼望白云,有松柏做伴,这是父母生命之箭击中的地方。
即或是在山中墓地,周围的一切也显得如此欣欣向荣,山花烂漫,碧树长青,它们在用沉默的方式,吟唱悲伤的歌。
2022年1月27日写于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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