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年开年，新冠肺炎肆虐而来。正月初二打算回娘家也被疫情的严重性困在家里，这一困也有二十多天了。不知病毒何时被医者打退，我们只有在家吃饱了睡，睡饱了吃，也是从那天开始所有人都过上了“坐月子”般的生活。先几天对于不能出门还是新鲜的，朋友圈里开始晒出对疫情的无情嘲笑，好像疫情对农村人没有一点儿威胁；打麻将，串门儿，站街拉呱，丝毫不影响大家。婆婆也会去串门儿说说闲话，回来会在饭桌上说起她得来的新消息，谁家儿子结婚花了多少万，谁家今天十一点才吃早饭……。我随口说了声这疫情啥时候才能结束，人都快发霉了；婆婆放下碗筷把嘴角上残留的饭菜油渍用手抹去再把手上的饭菜油渍抹在饭桌的桌腿上；每次我递过去的餐巾纸都会晚她一步，桌子上的餐巾纸总会被挪到沙发上，不知何时又从沙发挪到缝纫机上，每次用的时候都会一顿好找。抹完她便说道:“病毒就是灾，谁得了这种病毒也是灾”；每次婆婆把她深信不疑的迷信那套搬出来时我好像看到了她的可怕之处，像是久病不能医。
正月十五早上，婆婆在院里叫我赶紧起，吃饭时婆婆说:“恁海叔他爹今天五年嘞，吃罢饭还要去他家送纸嘞”。端着饭碗问婆婆:“这疫情这么厉害，他们还上坟烧纸嘞”？婆婆是个不识大字彻彻底底的庄稼人，连看电视都看不懂的六十七岁的老太太。她接过话茬说着:“咋不去呢，人家南街的人可全都过来了”。我不再说话，先生也是不想去的，架不住公婆的脾气就随着去了。回到家婆婆喜形于色，说着路上发生的笑话，我和着面不多问，但会支起耳朵细细听着，她向公公讲完又回到里屋同我说了一遍:“你婶子说今天包饺子，老大媳妇不喜欢吃姜，老二媳妇不喜欢吃葱；你婶子给她们商量着两样都少放点儿，老大媳妇生气了从半路下车回了她自己家，老二媳妇跟着回了你婶子家，气头上你婶子把调好的饺子馅倒进了粪坑里”。婆婆分析着婶子家的两个儿媳妇的好坏……直到我把饺子皮擀出来，婆婆嘴里还说着:“这一家要是两个妯娌上不来还不如一个的好”言下之意就是说我享福了她也享福了。水饺包完，婆婆接到先生二姑来的电话，挂了电话，婆婆像是感觉世界末日来了般，表情凝重，严肃地对我们全家人说:“从今天开始都不许出门，你二姑说寨里老仙头打电话告诉她这三天不让出门，出门不好”。二姑把这个天大的秘密告诉了婆婆，婆婆又打电话告诉了大姑，接着给我三个姐姐通通去了电话，原话复述着。末了婆婆会说:“人家让咱不出门咱就计较着”，我问婆婆怎么个不好法，婆婆只管说，人家说不好就是不好。婆婆把老仙头的话当成了医学家的寓言，好像不听从就会发生灾害。不过我们一家真的做到了三天没有出门；第一天晚上公公还想着出去打麻将，婆婆说什么不让，说过了这三天再让出去打麻将；公公也不再与她争辩。三天后吃罢早饭公公迫不及待出了家门。我猜想这三天除了我家那些出来站街，买菜的人到底会怎样？会发生什么样不好的事情，始终也没听说谁生病了，或者谁死了。
不得不笑婆婆“颠倒黑白”的独到之处，疫情第七天时先生告诉家人病毒多厉害，电视上的医学教授都说了一定不要外出走动，病毒传染后很严重。婆婆告诉我们，说电视就爱吓唬人，我和先生不曾与她犟嘴，婆婆和公公还会在吃罢早饭到葡萄地里翻粪去。
忽记起，儿子晚上发烧，家里没有了退烧药，农村人睡的早，诊所的大门也不会为你留到十点以后；我拿来白酒蘸在手心，用手搓儿子的后背和胸口，婆婆跟着干着急，没多久她端来一盆清水还拿着剪刀，我不明所以也不多问，婆婆在儿子周围用剪刀一下一下地剪着什么，时而往高处剪，嘴里小声地嘟囔着我听不清的话，让我误以为这房间的空气里真有什么，心里痛恨不得，却不敢说出。我知道即使我说了婆婆也不会改变，我很清楚，我所认为的一切没有科学依据的迷信对婆婆来说都是她的信仰，是她骨子里所认为的科学。这样的事每年都会在我家上演，因为婆婆每年都会去寨里老仙头那烧香磕头，回来后婆婆会往堂屋的八仙桌外磕个头，告诉各路的神仙她安全到家了。起身后会说:“保佑我们一家平平安安无灾无难”。公公随即附和。就在去年夏天婆婆去城里卖完葡萄回家的路上被面包车撞了，据她自己说本来三轮车头往西开等她从三轮车底下出来时车头已朝东去。是邻居二哥发现了婆婆在路边半躺着求救，随即我让姐姐从邯郸送我回家，婆婆得知先生和我爸喝了不少的酒一再不让他回。我到家时公婆从医院回了家，问她哪不舒服，不该从医院回来的。仔细打量一番，只是胳膊擦破了皮，腿比较严重，倒也没伤筋动骨。司机不见踪影，一家人也不再追究责任，毕竟人没事，夜里敲开诊所的门，拿了外伤药，随即给婆婆伤口消毒再抹上创伤药。连续半月有余陪在她身边，那几天婆婆一直念叨着是老天爷在暗中保护着她，有了这件出乎神奇的事故，便使她更加坚信自己信的这套是对的，还说“好人有好报”，不过这句话我也是信的。
那天，先生问我:“咱妈不信科学家的话，却对迷信这套深信不疑，你咋不反驳两句”？我回:“老太太都那么大岁数了，信了半辈子老仙头，我多说几句只会伤了她老人家的心，更伤了这个家的和气”。先生笑着，他说庆幸自己娶了这样通情达理的老婆，其实哪里是通情达理，只是不想去处理发生不愉快事后的各种问题罢了。
选自《与孤独为伍的日子》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