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公祠下居不易

白公祠下居不易

话说上回去重庆忠县游玩，来到白公祠，时间已是下午5时许。

白公祠是为了纪念大诗人白居易任忠州刺史(刺史，唐代地方州郡的主政官)而修的祠堂，位于忠县城西长江北岸山坡上。沿马路走到山脚，抬头便见“白公祠”几个大字赫然在石梯中间墙壁上，登台阶而上，来到祠前一平台上。平台前有石兽辟邪两尊，后树立着石质华表两根，四件东西只有华表一根为清代原物，其余均为仿品。平台左侧是通往祠堂的大门。正欲购票，大门却徐徐关上，工作人员告知，景区四点半就闭门谢客了。有门而不得入，有景却不能赏，这是何等尴尬，我站了半响后，只得悻悻下山去。

返家后，为了解白居易任忠州刺史的情况，我特地查证了一番，情况大致为：公元818年冬，被贬为江州司马（相当于地方主政官的副手，江州为现今江西省九江市）的白居易接到朝廷文书，任命其为忠州刺史，819年春，白居易溯江而上到达忠州，一年后（820年）朝廷公文再度传来，白被调回京城，重新委以重任。白在忠州任刺史时间也不过两年，但当地百姓为其修祠，足见忠县百姓之忠义，从另一侧面，也可看出白居易是一个较有作为有影响力的官员。

想到从前读《资治通鉴》，书中提及白居易地方颇多，有时直接引用白的奏疏。一般来说，《资治通鉴》选材极为严格，凡关系治要兴衰的人和事才会写上去，单纯的文人骚客不在记录之列。然而，白在《资治通鉴》中确实占了不少篇幅。最生动的一处讲的是唐宪宗元和年间，白居易任职翰林学士（相当于皇帝私人秘书组成员，荣耀之职），数次上书直谏，有一次和皇帝讨论事物，当众臣之面说皇帝“陛下错”，搞得唐宪宗异常难堪，事后皇帝怒气冲冲找到翰林院首席学士（正式称呼是“翰林院承旨”）李绛，说道“白居易小臣不逊，需令出院”，大意为白居易这小子不知好歹，本皇亲自提拔，他却一点不给我面子，要将其从翰林院除名。李绛识大体，婉言相劝，得以平息宪宗之怒。另外，通鉴有多处引用白居易奏疏，有两处尤为出彩。第一处为公元809年时任翰林学士兼左拾遗（三省六部制中门下省下面的一个谏官职位）的白居易给唐宪宗上书，论当时宦官领兵的弊端，请求朝廷罢免各路宦官的监军职务，“国家征伐，当责成将帅……未有征天下之兵专令中使统领也”（引句中“中使”即宦官），唐朝中期以后宦官专权，能把持朝纲行废立之事，权力之大有时皇帝都畏惧三分，当时身为禁军绝对主力的神策军的统领就是宦官。白居易却不以为意，直言不讳冒死上书；另一处是公元822年幽州兵造反朝廷不能讨平，时任中书舍人（三省六部制中中书省下官员）的白居易给唐穆宗上书，分析朝廷兵败原因为“节将太多，其心不齐，莫肯率先，递相顾望……兵虽多而不精……”（意思为将帅多但是不团结，又不能身先士卒，都在等待观望，士兵人多但是训练欠佳，虚耗粮草），并提出致敌对策，条分缕析，可惜朝廷不用。资治通鉴的批注者在这道奏疏后了高度评价，认为白某方面的见识甚至高过担任宰相的李绛。

其实，白居易也差点当了宰相：公元841年，唐武宗登基后，久闻白的盛名（时白居易年近七旬），和时任宰相李德裕讨论，想把刑部侍郎（刑部主官为尚书，副官即侍郎）兼太子少傅（皇帝赐予近臣的一个闲职，有荣誉，无实权）的白居易提为宰相，却因李德裕不喜白居易，李说，白居易年老体衰，觐见上朝都成问题。李退而求其次推荐了白居易的堂弟白敏中。（“上闻太子少傅白居易名，欲相之，以问李德裕。德裕素恶居易，乃言居易衰病，不任朝谒……以敏中为翰林学士。”）

《资治通鉴》中关于白居易的客观记载，正面真实，不得不说白居易很有政治才干和见识，对时政有着清晰认识，是个浑身正能量的好官！接下来我查阅了《旧唐书》《新唐书》中关于白的传记，看完后对白居易又有了进一步认识。在《唐书》同类人物的传记中，白居易的篇幅明显偏多，特别是《旧唐书》，不仅详细讲了白的从政道路，还详细剖析了其诗文创作历程，看了之后你便会明白白居易的诗为何那么通俗易懂流传中外了。白居易27岁步入仕途，76岁病逝。仕途生涯近五十年，几番起落，经历皇帝六七个，辉煌时期是唐宪宗时期被特殊提拔为贴身秘书和谏官（翰林学士、左拾遗），作为政策顾问，白居易感知遇之恩，直谏规讽不畏强权。后白居易两次外放到地方为官，亦能有所树建造福一方，如今洛阳、忠县两地的白公祠，西湖的白堤，就是最好的见证。白在晚年因政治声望高，任太子少傅、封侯（爵位），达到仕途顶峰。白居易的诗，自然比他的政绩更为突出，大唐诗人，星河灿烂，但要论韵律平仄、论雅俗共赏、论流传之广，无出其右者！

白居易逝世后，堂弟白敏中做上了大唐宰相，请求朝廷给白赐于谥号，白居易的正式谥号为“文”。“文”是朝廷对白居易为官的认可，也是对白的高度赞美和概括。

既是天下公认的大诗人，又是进爵封侯的为民官，诗文被千古传诵，功德被永久纪念，古往今来，能有几人？名为白居易，其人实不易。此番到忠县，虽然未能进入白公祠内参观，但亦引发我查阅史料，温故知新。感慨颇多，且斗胆赋诗一首为本文作结：

白公祠下不吟诗，人生壮志何言愁。

自古忠州多义士，从来名士本风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