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视频电话里,妈把镜头一转,我又看见外公的的脸了,他笑着伸出手指指向我,“咦,云。”我看着他的方向对他笑着。
外爷的嘴唇紧贴他那不参差不齐的牙齿,他的门牙好像也坏掉了,我从视频里觉得,因为那里黑黑的。还有点亮闪闪的东西在哪个漆黑的口腔里,那是外爷的金牙和银牙。不记得住进敬老院的第几年,我和妈去看他,突然发现他的上排牙齿有一个变成了金色,一个变成了银色,银色的那个是门牙。那些老年人似乎都尤其喜欢把自己的二代牙齿改成金银的,阳光下一说话就亮闪闪的,像是那样改装之后,嘴巴里说出来的每句话都变成了金句似的。
外爷身体不再好的同时,牙齿也不帮他了,他开始牙痛。那么大的,充满力量的身体在每个牙疼的夜晚,都不住地哼哼,我不能想象那些日子里,外爷是如何处理,他那强壮的身体有没有发出强烈的呼喊,夜晚在小小的床上疼到翻来覆去,把床榻晃得吱呀响。我只是无法想象强大的身体如何对待自己,对待自己体内的疼痛,就像他如何对待一天天已经和将要面临的更深的疼痛和力不从心的无能为力。
外爷依旧笑着,妈给我看了他的全身,问我他精神是不是好些了,我点头。外爷的头圆圆的,比我小时候记忆力的圆多了,他笑得左眼都没了。
近几年外公的左眼珠越来越不明显了。外爷敬老院自己房间床头的墙上挂着一张自己的照片,那是他65岁的照片,我曾经细细看过,外爷的头型,脸型,五官和气质。那上面,外爷左眼睛的上眼脸耷拉着,沉重得压着稀疏的睫毛,我不确定那里究竟是否还看得见睫毛,就是上眼皮无力地盖在眼球表面。右边有着双眼皮的眼睛着实比这个松弛的单眼皮大了不少,我看看照片转头看正跟妈妈说话的外公,他没笑,他的眼睛跟照片上的一样。
这会儿他笑得我完全看不到他的左眼了,眼角几条长长的皱纹因笑得太开和脸上的肉挤在一起,纹路一直快要延伸到耳根。
外爷的脸还是很干净,这让他精神不少,他年轻时候一定很注意个人形象,因为他总是把胡须刮得很干净。小时候,外爷住在我家的日子里,总被清早刮胡子“嗡——”的声音吵醒,出门靠墙站着看着他左手拿着镜子右手刮完胡须。这时候外爷刮完总会看我一眼,哼哼笑着,拿着剃须刀“嗡——”地眼看就要过来贴在我的下巴上,我总是大叫着逃跑,不住地对他摆手。其实我知道他不会真那么做,可好像大叫着跑开会更加好玩。
外爷一直对着视频里的我这么笑着,这些年里,沟通好像出了些问题,他知道我在一步步上学,那些小时候常玩的把戏,不知是谁先表现出了反感,在相聚的时间里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少,他也再不向我传递新鲜的东西。
外爷(外公)
简宝玉写作群日更打卡第7天
网友评论